第31节(2 / 2)

夕阳斜照,黄昏暮色。

花一松乘坐小轿打了一小会儿盹,直到醒来的时候天已蒙蒙黑,轿外却是一片亮堂,还有点吵。

他稀里糊涂地掀开帘,眼前一片灯火璀璨。帘轻幕重花顶棚,流莺艳艳舞纷飞,但见翠羽黄衫尔来我往,原来是京师最负盛名的金销美人窝,不怪乎天都黑了还这般闹腾。

花一松往外瞄去一小眼,就利索放下帘子换个姿势继续打磕睡。

奉命侯等人醒准备为其指路的轿夫赶忙接住往下垂的帘子,哭笑不得:“大人,春宵苦短,您老该起来了。”

没奈何的花一松只得睁开眼:“小哥,你是不是走错啦?”

抬轿小哥笑指门的位置:“大人,是这里,没走错。”

花一松摸着兜儿心里苦:“可我没钱。”

“大人多虑了。”抬轿小哥会心一笑,意味深长:“钱已经付过了。”

花一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小哥半推半就哄进门。

红楼明灯伊人醉,闺门能闻耳边娇。廊道蜿蜒,声音纷扰,花一松一路走来却没遇着几个人,不知不觉走了老远,却发现正被引去了院深之处的一座雅间。那里独门独院难能清幽,相比楼里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倒是稀罕得奇妙无比。

小哥把门敲开,迎面扑来的酒香浓郁,琴音悠悠歌声袅袅。屋中正在饮酒交谈的人闻声抬头,目光不约而同落在花一松身上。

“各位大人久等多时,小的将花大人请到了。”小哥一脸狗腿地赔不是,然后将花一松请进门。

花一松还愣在门边的位置,只见一人笑吟吟地离席上前,抛了锭银给那名抬轿带路的小哥:“不错。这是赏银,你拿着先回去罢。”

小哥眉开眼笑,接过赏银退下去,利索地把门关好,把花一松留了下来。

花一松瞅着被阖紧的那扇门以及窗纸上渐渐褪去无踪的剪影,没来得及收回目光,背后那人捻着小翘胡,自来熟地揽过他的肩,乐呵呵地笑:“花兄千万别拘谨。来,咱们坐下喝酒。”

花一松就这么被他牵入席中,并往最多人的地方硬生生挤出了位置坐下来。他接过这位自来熟兄台递来的酒杯,目光环扫一圈,歌女还在吟唱今朝有酒今朝醉,其他人看似饮酒谈天漫不经心,目光却时有时无地往他身上瞟了过来,浑然没有了他进门时的那种闲适松散。

自来熟的这位见花一松摇晃杯中水酒却不喝,关切询问:“怎么不喝?莫不是这酒不对胃口?花兄喜欢什么酒,我这就叫人去给你换一壶。”

花一松默不作声,突然将杯子往桌上一搁,磕碰的声音发现清脆的响声。

霎时间,席上气氛一凝,人们目光诡谲,齐刷刷地定在花一松的身上。室内风云万涌瞬息巨变,唯一不变的约莫就剩下这位自来熟兄台脸上的笑,他淡淡道:“怎么了?”

花一松盯着杯里的酒,表情万分惆怅:“不瞒你说,其实我还没吃饭呢。”

“……”

“空腹饮酒伤身体,回家得挨我家闺女骂的。”花一松正儿八经地说完,饶有兴致地提议:“劳烦帮我叫碗米饭几个小菜,等我吃过了咱们再畅饮痛快,兄台你说可好?”

“……”

自来熟的兄弟噗嗤一声,捧腹大笑前俯后仰。

一碗米饭和几个小菜不是什么大开销,在座诸位尚不至于连这点小要求都办不到。于是众人皆醉他独醒,吃饭吃得津津有味,饭过之后还问杂役去厨房要了碗汤。

自来熟的兄弟噗嗤噗嗤笑得没完,花一松浑不在意依然故我,就是隔壁另一位兄台的眼神不太对,阴恻恻地剜得他背脊生疼。

因为邻桌挨得近,花一松能够清楚看见他眼眶的乌青淤肿,额上还缠着白花花的纱布。亏得伤势这么严重,居然还有心思出来寻花问柳,着实令人不知应该同情他还是应该嫌弃他。

不过做人要善良,花一松不与眼瘸的人计较。

另一边活像笑来疯的那位捅了捅花一松的手臂:“花兄莫怪,其实今日黄大人心情实在不甚爽利,看谁都是这么不对付的了。”

花一松若有所思:“黄大人?”

但见对方笑露满口白牙:“没错,这位乃是兵部尚书黄大人,我想你俩可以结识结识。”

花一松瞅向黄尚书阴恻恻的伤患脸,隐约好像想起了白天同僚们议论纷纷的什么。他托腮沉思,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不认同:“黄大人,你都这副模样了还不忘出来花天酒地眠花宿柳,难怪令荆出手如此狠重。”

“……”

咔嚓一声,黄尚书手里的酒杯碎成渣渣。他拍案而起,作势就要拳打脚踢来个鱼死网破。

好在周围的人眼疾手快及时拦住,暴躁的黄尚书被人架去了另一边,花一松则被自来熟的这位拖往隔壁。

“虽说本朝民风开放,并未明令禁止官员狎妓。可我听闻圣上今早还点名问候黄大人的伤势情况,转眼他就跑来风花雪月,这会不会不太适合呀?”花一松边走边犯愁,觉得这几位正在用生命嫖(作)娼(死),他觉得自己务必要头脑清醒,千万不能与这群人同流合污啊。

这位捻着小翘胡,一脸高深莫测:“花兄莫不是真以为我们今夜群聚于此,是为了寻欢作乐如此简单?”

这话听起来特别像是在找借口,花一松瞅着他捻胡子的动作都觉得分外猥琐。他默了默,话峰突转:“冒昧问一句,你老看起来有点面熟,咱俩以前是不是见过?”

对方捻胡子的动作一顿,神情古怪:“啥?原来你不认得我了?”

花一松眨眨眼:“……”

见他不似作假装傻,对方捶胸顿背,好气又好笑:“龚子昱这个名字,你老人家总不会也给忘了吧?”

花一松握拳捶掌,恍然大悟:“你是龚子昱?”

好在曾经的自己尚不至于连这点存在感也没有,龚子昱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就听花一松感慨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这才几年功夫,你咋就老了这么多呢?”

龚子昱气翘了胡子:“什么老!我才三十!今年刚过而立!”

花一松被他怒喷一脸,悻悻道:“呃,那可能是你蓄的这把山羊胡显老,看起来活像四五十岁老头子一样……”

龚子昱怒掀桌:“你懂不懂什么是美髯!懂不懂什么叫成熟的魅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