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1 / 2)

死无罪证 斑衣白骨 3767 字 13天前

郑西河吞下一口恶气,又把文件重重的摔了一下:“贺丞被锁定为杀害周思思的嫌疑人!”

楚行云懵了一下,浑身气焰顿消,夜幕后的电闪雷鸣终于撕开天空嘶吼咆哮,但是那雷却实打实的打在了他自己身上。

他就像个狂风骤雨中被吹乱的稻草人一样僵直又呆板的转动脖子回头看向贺丞。

贺丞坐在审讯椅上,目光沉静的看着他,一束白色灯光从他头顶洒下来,在他周身蒙上一层苍白的光,像是曝光过度的石像,他脸上冷冰,严整,一丝情绪都没有。

“我在办案,走的合法羁押程序!你现在给我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楚行云才把头扭回来,目光凌乱又复杂,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成方块的纸扔到他面前:“带几个人,跟我走。”

郑西河拿着批准书看了半晌,从丹田孕育出一声咆哮:“楚行云怎么哪儿都他妈的少不了你!”

尸体和人员调了过去,贺丞这个嫌疑人自然也要移交市局,郑西河本来坚持要让贺丞上他们的车,但是楚行云坚决不放人。他深知楚行云是个流氓性子,不达目的不罢休,于是为了避免更深一步的矛盾激化,把贺丞留给了他,还派了一个人上他的车看着贺丞,生怕他假公济私把嫌疑人放跑。

楚行云把贺丞塞到副驾驶,开车返回市局,一路上他有满腹的问题想问他,但是脑子实在乱,又不知该从何问起。而且后座那个郑西河的人让他倍感糟心,为了避嫌不敢随便和贺丞交流。

贺丞从头到尾都很镇定,貌似只是在搭警车游览城市风光,贺丞的沉默让楚行云莫名感到心慌,如果郑西河所谓的证据和指控是子虚乌有,依贺丞小心眼又极其记仇的性子,早就反击了,但是此时他只是沉默。

楚行云心里忽上忽下忽冷忽热跟打摆子一样惴惴难安,把车开回市局,竟没找机会和贺丞说一句话。

郑西河抽风一样非要给贺丞带上手铐,当他拿出手铐的时候楚行云清楚的听到脑子里一根弦崩断的声音,荒芜又糟乱的脑子里呼啦啦的窜出火星子,烧的他几乎丧失了理智。

他气极反笑:“做事留余地,郑队长,你确定这回你能把他扳倒吗?”

郑西河眼睛里涌出几分忌惮:“总得按规矩办事。”

楚行云忽然抓住贺丞的手腕,死死扣住他的手腕,像是在他手腕上了一道枷锁。

他把贺丞的手腕举起来,说:“我锁住他。”

说完,他箍着贺丞的手腕,走入办公楼。

一路上过往的人都盯着他们看,楚行云无视他们意味不明的目光,把贺丞带到三楼一间常年不使用,落满灰尘的办公室,打开房门站在门口,说:“进去。”

贺丞像个木偶一样任他摆弄,依言走了进去,但是楚行云却没有松手,依然抓着他的手腕,他往前踏进门槛就不得不停下,背影稍稍一顿,然后回头看向楚行云。

楚行云眼神极其复杂的看着他,眼睛里像是着了火,又像是结了冰,盯着他的脸似乎想从他脸上获得一些信息,问:“你杀人了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牙齿不断的打颤,身上也蓦然一松劲儿,抓着贺丞手腕的手也向下滑了几公分,但是他很快又恢复了力量,滑到贺丞掌心处的手再度紧握,死死的抓住他的手,用力的几乎箍断他的骨头。

贺丞垂下目光看了看他握着自己的手,冰封般的瞳孔里终于浮现一丝波纹,深井似的双眼似乎藏着妖物般紧紧吸附着他的眼睛,反问:“你相信我吗?”

楚行云好像掉进了他眼中的漩涡里,过了许久才听到他自己的声音说:“信。”

贺丞唇角一动,很不明显的笑了笑,缓慢的转动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掌,把自己的手指镶进他的手指中间,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低下头几乎和他额头相抵,轻声道:“只要你信我,我就没有杀人。”

第41章 捕蝶网【9】

“2014年9月28号,湖西支队接到报案,在工业园区排水口浮滩处发现一具女尸。死者为政法大学大三学生姜莹,死因是被掐住脖子造成喉骨断裂而窒息死亡。并且浑身赤裸,下体有被侵犯的痕迹。死后双脚被绳索捆住,双手被捆于背后,嘴被透明胶带封住,口内含有蝴蝶。像姜妍这样的受害者我们在14年9月到12月接连发现三具尸体,分别是花店员工刘丽,普通上班族许妍妍,夜总会小姐陈蕾。凶手的作案手法和第一起案件如出一辙,手脚被困,双臂被绑成翅膀状,嘴里含有蝴蝶,因此被媒体称为‘蝴蝶公爵’连环谋杀案。15年大年初一,一名携枪歹徒闯入支队烧毁蝴蝶公爵案全部卷宗,警局内网遭到入侵被删光关于死者的全部资料和档案,现在我们只能根据当年参案人员的回忆复原一部分数据。”

台上解说案情的小伙子是郑西河的人,年轻人很高很瘦,脖子很长,有点驼背,像长颈鹿。脸上留下很多青春的痕迹,痘印满布,此时正在把技术人员利用三维动画做出的还原图贴在白板墙上。

然而楚行云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要浪费如此高的成本做出那些动画片剧照,原始的现场照片付之一炬,没留下有价值的线索。难道仅仅是几张复原图就可以取代的吗?那他们刑警都不用出外勤出现场,在办公室里等待媒体的闪光灯传来捷报就好了。

哼,形式主义。

越看那几张图片,楚行云越觉得气闷,看一眼对面的郑西河,愈发觉得他就是个人形沙袋,于是把手里的笔往桌面上重重的一扔,道:“先讲讲死者周思思吧,还是她的案宗也变成天书了?”

最后一句话他看着郑西河说,奚落之意非常明显。

郑西河比他会做人,也知道进退,装作没听懂他话里的机锋,让长得像长颈鹿年轻人给每个人发了一份资料,说:“周思思,女,二十五岁,绿江出版社编辑。尸体在湖西巷垃圾场被发现,死亡时间超过一个星期,死因也是窒息而死。你们看,她的死状和三年前的四名受害人一样。”

说着忽然看了看楚行云,楚行云扯着唇角看着他,眼神满是讥诮,郑西河有些尴尬的错开眼,避开了三年前的四名死者,继续说:“死者周思思被发现之前失踪一周——”

楚行云忽然打断他的话:“你说的这些案情报告里都有,我想知道你找到的证据在哪儿?”

郑西河唇角抖了抖,干笑:“别着急,楚队,马上到重点了。”

他给长脖子年轻人使了个眼色:“刘蒙,给楚队展示展示咱找到的证据。”

叫刘蒙的年轻人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我们走访了死者的朋友,死者的同事说周思思在上周六的时候说过晚上有约,那天还精心打扮过。周六之后再也没人联系的上她,通过调取周思思单位的写字楼门前路口监控,我们找到了和周思思有约的嫌疑人。”

年轻人把一个u盘插入电脑,投影墙上出现截取的监控画面。地点是一栋写字楼门口的路边,当时正在下大雨,下班的人撑着伞陆陆续续的走出写字楼,随后搭乘交通工具离开。主人公周思思在十几秒后出现,穿着一身职业套装,在门檐下站了一会儿才撑在手里的红伞,给了旁观者充分的机会去确认画面了的人是她。然后她撑着伞走到路边,拿出手机不知给谁打了一通电话,片刻后,一辆保时捷穿过雨幕停在路边,挡风玻璃前的雨刷不停的摆动,驾驶座的人完全看不真切,周思思没有迟疑的打开保时捷的车门坐进副驾驶,随后保时捷钻入滚滚车流之中,不见踪影。

大雨阻隔了视线,但仍然能让人认出那是辆蓝色的保时捷。年轻人把画面停格在可以看到车牌号的角度,那串被雨水打湿的车牌号是一串七。

看来这就是郑西河找到的证据,楚行云看着雨幕之中的车牌号,心里涌出类似于球场上的守门员凝神聚力的准备接一记强有力的攻门,但是足球却一球射在了门框上,有些如释重负,有些庆幸。他的冷静和职业素养在得知郑西河把贺丞列为嫌疑人的时候已经被抛在了一边,此刻看到郑西河找到的证据没有威胁性才稍稍找回了一些,压抑住心里那丝侥幸,不露声色的问郑西河:“这是你找到的证据?”

郑西河道:“车是贺丞的。”

楚行云笑:“车不是贺丞的,这辆车被他送人了。”

郑西河显然不信:“你怎么知道?”

楚行云:“我亲眼看见的,难道你觉得我会作伪证吗?”

郑西河和他针尖对麦芒,旗鼓相当:“你看到他把车送人了?到车管所办手续了?不是我针对你,楚队,怎么嫌疑人变成贺丞你就不理智了,难道他不会把车借给别人吗?再说了,如果他的确把车送人了,刚才我审问他的时候他怎么不反驳?在我看来他不反驳的态度就是默认。”

楚行云嘬着牙根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去,以让自己看起来公允又理智,但是语气却是掩不住的明嘲暗讽:“怪不得外面都传咱们公检法穿一条裤子,你敢把‘不反驳就是默认’的话当着‘外面’说吗?我有幸见识过你办案的风采,简直是比阎王爷还厉害,公安部没人了?杨局下面就是你?你这么厉害应该去修宪啊,把屈打成招暴力执法的招数合法化,公检法就唯你独大了啊郑队长!”

这话说的着实狠厉,在座的刑警都或多或少的被殃及,不是被伤了骨,就是擦了皮儿。场面一时死寂,没人敢吭声成为楚行云下一个炮口的牺牲者。几个郑西河的人都是带着小心又惊诧的瞄了一眼楚行云,心说可算明白了为什么楚行云跟贺家关系这么好,却一直待在银江市在政治上没有大的建树,这是没人敢用他啊。此人的性情说好听点叫侠肝义胆嫉恶如仇,但是这陈旧又咯牙的形容词出现的二十一世纪显然就突兀了,连带着楚行云一并显得出入。现在形容他这种人换了个说法,叫做顽固不化。是一片林子里叫的最凶最早引来枪子儿被一枪爆头的角色。

不过他这将近三十年也不是修桥补路光结善缘,怎么可能别人几度春秋几经沉浮的年岁里,他保持不谙世故的纯心不懂世间生存法呢?相反,他也在春秋里沉沉浮浮经历人间欢喜悲愁,因为太懂得社会的秩序和规则,所以烦透了种种提不上条文的‘潜规则’。他明白自己太渺小,连个屁都不是,所以只能坚守自己的立场,在法制秩序与社会规则之中求生存而已,顺带的瞧不上别人的生存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