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叶茜听到“小便失禁”几个字,脸颊微红,点了点头。
明哥刚解释完,扭头又看了一眼尸体,突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几步走上前,一把撕开被老贤标记好并封口的物证袋,从里面拿出了死者下身穿的那条黑色裤子,然后快步走到阳台边,对着光亮处仔细检查。
一分钟后,他又几步走到尸体旁边,俯下身子,用力闻了闻死者的头发,然后转身发疯似的在室内找寻。
“明哥,你在干什么?”我看着他怪异的举动,跟在他身后问道。
他没有搭理我。突然他走到卧室内,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一件紫色半透明睡衣,放在鼻前闻了闻,接着又跑到了卫生间内,拧开一个圆柱形玻璃瓶闻了闻。最后他把睡衣和玻璃瓶拿到了客厅的茶几上,对我们说道:“熟人作案,而且这个熟人跟死者的关系非常不一般。死者很有可能是在熟睡的过程中被杀死的。”
“什么?熟睡的时候被杀死的?冷主任,你是怎么分析出来的?”叶茜一脚上前,激动地拽住了明哥的右胳膊,赶忙问道。
明哥很不习惯地把右手轻轻一收,放在口袋之中,对我们解释道:“刚才给叶茜解释问题时,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死者在死后出现了小便失禁的情况,但是我发现,只有死者的内裤上有大片明显的尿渍,而外裤上却不明显。现在六点多了,室内气温都能达到25度,死者的黑色裤子又是贴身穿着的,只要死者小便失禁,那在裤子上肯定也会有大片的尿渍,而我却没有看到这个现象。”
“明哥,你是说,嫌疑人把死者杀死后,又给她重新穿了一条裤子?”我瞬间明白了明哥的意思。
“对,你说得没错。”明哥点头说道。
“那这跟熟人又怎么扯上关系的?”叶茜站在一旁认真地问道。
“我刚才注意到死者的头发很有光泽,而且散发着一股清香,因此我可以判明,她一定是使用了某种护发用品。而且你们注意到没有,死者的头发根部现在还处于没有完全干燥的状态,这表明她在死前刚刚洗过头,而且用过护发用品,也就是我从卫生间找出的这瓶护发素。这种味道有种淡淡的茉莉花香,很容易辨别。我在卧室中找到了这件半透明的紫色睡衣,这件睡衣上半部分有茉莉花的味道,下半部分有臊臭味道。从这一点我能判断出,这件半透明的睡衣才是死者生前所穿的衣物。”明哥举起他右手中的睡衣对我们说道。
“死者生前穿着半透明的睡衣?”我捏着下巴仔细地考虑着明哥给出的线索。
“根据报案人所说,死者是在下午一点到五点之间遇害的,从时间上看,死者有午休的可能。而且这件睡衣是在卧室被发现的,这表明,嫌疑人是在卧室里给死者换的衣服。在卧室里穿着睡衣还能干什么?”
“只能睡觉。”我听后点了点头。
“还有,房门上没有被撬痕迹,这说明嫌疑人要么有钥匙,要么就是直接敲门进来的。死者能给嫌疑人开门之后还躺在床上睡觉,说明这个来访者跟死者不是一般的熟,死者对他很放心,要不然不会有这种举动。接着咱们再看看死者脖颈上的不规则的瘀痕。”
明哥紧接着走到尸体旁边,指着一道青紫色的痕迹说道:“从这道瘀伤上可以看出,死者是在平躺状态下被掐死的,这一点结合尸体背部的尸斑也能分析出来。你们再看看死者的双手,紧握沙发垫,这一点根本不符合常理,就像小龙说的,一个人要是被人掐住脖子,第一个反应应该是抓、握等本能挣扎反应,怎么可能用手去抓沙发垫?这一点也是嫌疑人故意伪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让我们相信,死者是在沙发上被杀死的,从而掩盖他跟死者之间的这层关系!”
“死者家中除了她自己,就住两个人,一个是保姆,一个便是死者的丈夫,难道嫌疑人是他们其中的一个?”我瞪大眼睛说出了我的猜想。
“不排除这个可能,咱们等现场处理完毕,所有的物证结合在一起,再做一个系统的分析!”明哥对我们说道。
五 蜕变
两个小时后,物证被带回了技术室,尸体被送往殡仪馆解剖室。我们一到单位便分头工作起来。明哥和胖磊负责解剖,老贤提着检材推开了理化实验室的房门,我则在痕迹实验室内,准备对现场提取的足迹和手印等进行细致的分析。叶茜和刑警队的同事负责看管这个案件中最重要的两个关系人——保姆吴翠苗和死者的丈夫刘建良。
对于物证的处理工作,可以用紧张刺激去形容,因为任何一个细节都能导致侦查方向发生巨大的变化。就拿明哥来说,他能通过一条裤子推断出是熟人作案,如果他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很有可能导致侦查方向的偏失,耽误破案时间不说,甚至还有可能造成案件不能侦破的窘境。这是我学习回来第一次单独在实验室内处理痕迹,所以我显得格外小心、谨慎。
四个小时之后,我们几人坐在了会议室内讨论痕迹物证处理的情况,当然这里面肯定少不了叶茜,而刑警队的侦查人员则规规矩矩地在外面等候。这是明哥自己定的规矩。因为我们技术室主要的工作就是处理案发现场的物证,只有所有物证串成一条证据锁链,才能去指导破案,所以技术人员之间的会议是极具专业性的,如果参与的人多了,难免会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因此为了尽可能地节省办案时间,明哥规定,这种会议,不允许刑警队其他侦查人员参加,我们讨论出来结果,他们按照线索去侦查便可。
此时明哥坐在会议室的正座之上,我跟胖磊坐在明哥的左手边,叶茜和老贤坐在明哥的右手边。
明哥环视一周后,翻开笔记本,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这个案件,由小龙先来说说。”
听到他喊我的名字,我有些惊讶,因为按照以往的程序,都是明哥最先开口,没想到这次第一个说话的却是我。我受宠若惊地看了明哥一眼,翻开了我的黑色笔记本,盯着黑压压的一片钢笔字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在现场提取到了两类痕迹,第一类:指纹;第二类:足迹。”
“我先从指纹说起。我在现场的房门上、室内被翻乱的家具表面以及嫌疑人可能接触到的客体上,一共提取到了三种指纹,经过比对,一个为死者本人的,一个为保姆吴翠苗的,还有一个就是死者丈夫刘建良的。现场除了这三种指纹外,没有第四种指纹。由此我能判断,嫌疑人要么戴了手套,那么就是保姆和死者丈夫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
说完,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接着道:“指纹说完了,我再接着说足迹。整个现场很奇怪,只有一种鞋印,为死者家中的拖鞋印。我在现场观察发现,死者家中使用的拖鞋属于那种均码凉拖鞋,所以鞋子的大小、款式都一样。通过这一点,我们不难看出,嫌疑人进入室内作案时换了拖鞋。”
“我们在现场假设了两种嫌疑人进入室内的情况。因为案发现场的房门上没有被撬痕迹,报案人吴翠苗也很确定她在离开家时把房门从外面锁死了,所以嫌疑人要么是自己有钥匙开的门,要么就是死者给他开的门。”
“先说第一种开门方式——用钥匙开门,咱们先不管嫌疑人从哪里弄来的钥匙,他开门之后会下意识地脱掉自己的鞋去换拖鞋,这一点能说明他对这个案发现场相当熟悉,肯定不是第一次来。他换拖鞋这种下意识的举动,已经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式,一接触到这个环境,就想着要换鞋。举个例子来说,如果我回到自己的家中,肯定第一件事情就是找自己的拖鞋,但是如果我去一个陌生的环境,就不一定会有这种下意识的动作。第一种情况说明嫌疑人对死者居住的地方很熟悉。”
“另外一种情况就是——死者自己给嫌疑人开的门。我们也看到了,死者穿的睡衣如此单薄,从外面都能隐约看到里面穿的内衣,如果死者跟嫌疑人不熟悉,开门时一定不会穿得这么随意。”
明哥一边听一边冲着我点头。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分发下去,点燃后接着说道:“此外,我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你们有没有发现,死者躺在沙发上并没有穿鞋子?”被我这么一问,所有人都皱着眉头仔细回忆起来。
“对,是没有穿鞋子。”胖磊拿出相机,翻出了现场尸体的照片。
“磊哥,你再找找发现睡衣那间卧室的照片。”我歪头看了一眼相机说道。
胖磊点了点头,然后飞快地按动照相机上的按钮。我在一旁斜着眼睛观察:“停,就是这一张。”
“把床边地面的部位放大。”我在一旁说道。
“拖鞋?在床边有拖鞋!”胖磊说着把照相机递给了明哥,明哥看完后又传给了老贤和叶茜。
我看着照相机再次回到了胖磊手里,接着说道:“嫌疑人只顾得把尸体抱出卧室,却把死者的鞋子忘在了地面上。这一点,足以证明死者是在卧室里被杀害的。死者在卧室里穿着睡衣,应该是在床上睡觉。所以我的结论跟明哥的基本相似:嫌疑人跟死者的关系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而是十分熟识,案发现场被翻乱的柜子也好,打碎的花瓶也好,只不过是嫌疑人伪造现场的一种手段而已。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明哥听完没有说话,而是直愣愣地看了我有一分钟的时间,我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诧异,很显然,我的分析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当他手中的烟卷快烧到手指时,他才回过神来。
明哥将手中的烟屁股掐在烟灰缸内,眼睛直勾勾看着我,扬起嘴角冲我啪啪啪使劲地拍了三下手掌。
“厉害!你小子什么时候脑子那么灵了!”胖磊一巴掌拍在我的肩膀上,笑着说道。
老贤推了推眼镜,冲我竖起了大拇指。叶茜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她心里一定是在疑惑,一个月前还是菜鸟的我,如今怎么变厉害了?
来科室上班一年三个月零十五天,我第一次享受到了被人认可的喜悦,说实话,这种感觉真好!
明哥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包没开封的软中华,快速打开,把第一支烟卷扔给了我,然后他嘴角挂着一丝笑容,惬意地点燃,猛吸了一口说道:“小龙说完了,我来说说。”
我端正了坐姿,拿起钢笔准备记录。
他看到大家已经准备好,便开口道:“经过尸体解剖发现,死者为机械性窒息死亡,加上现场分析,基本上可以判定是被掐死的。经过国贤对死者胃内容物的化验分析,发现死者的胃内没有毒物。”
“她死前刚刚进食过午饭,结合胃内食物的剩余量和尸体上的尸斑去分析,死者的具体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下午1点30分左右。我这边大致就这么多情况,国贤你说说你的检验情况。”
老贤拿出一份dna报告放在了会议桌上,推了推眼镜开口道:“死者的指甲缝内并没有发现任何人体生物组织。你们来分析分析,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