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闲下来,孔氏倒是乐得过上了还未出嫁时候的日子,整日里琴啊书啊的,悲春伤秋更是常有的事儿。可人作什么都不能作死,作着作着就会作出孽来。
春日里开朵花儿,得自怜一下,夏日里看莲,又添几许自哀,秋日落叶,更是叫人伤心不已。总之,不管瞅见什么,孔氏都能拿来自比,只觉得自个儿一朵鲜花插在一朵牛粪上头,自个儿所嫁并非良人,不懂她心中所想所愿。
十几年这么过来,好好的人也得憋的病了。尤其孔氏这般,原先还算康健的身子骨,便一点点儿衰败下来,倒真成了病西施了。
——好吧,如果她那还算清秀的面孔,称得上是西施的话!
话说回来,这会子屋子里静的出奇,孔氏浑身都不自在的很。她跟国公爷也就每月初一十五同房一回,还是隔着花壁一人一床睡的,平日里说上三四句都罕见。如今,国公爷反常的紧,竟派人叫了她,说是有要紧事,可这会儿竟又不出声,这是要干什么?故意叫她难受么?
孔氏想着,便有些沉不住气,眼睛往国公爷哪里瞥了眼,随即就跟见着什么脏东西似的,立马移开了去,口中却是问道:“国公爷,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后头几个字咬音尤为清晰,生怕国公爷听不明白,言下之意,若是无事,便赶紧离开,不要惹她清净才是。
国公爷哪里看不明白孔氏意思,面上却毫无一丝动容,只沉默片刻,孔氏忍不住又张口时候,沉声缓缓道:“我需前往北疆一趟。”
“是吗?”
孔氏眼睛一亮,眼里霎时溢满喜悦,随即掩了下去,拿着帕子掩着鼻翼,轻咳一声,竭力矜持的问道:“公爷何时出发?妾身也好为公爷打点衣裳行囊?”
沈敬重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垂下的眼帘遮挡眼底嘲讽,世人皆知,北疆一向不太平,同鞑子交战年年有之,如今知他要前往那处,明媒正娶的太太竟一脸兴奋,恨不得他早日离去的模样儿,可真叫他——寒心呢!
自嘲的勾了勾唇角,沈敬重无不悲凉的想着,怕是这妇人心中,正盼着他永不归还才好吧!
心中如斯所想,沈敬重面上却丝毫不显,沉墨般的狭长眼眸迎上孔氏欢喜的眼中,孔氏一惊,立时心虚的移开视线,躲闪开去。
耳旁却传来国公爷低沉的声音,
“不劳烦太太了,左仓他们自会收拾妥当。”
孔氏也只是嘴里说那么一句客套一下,听沈敬重这么一说,立马就坡下驴,笑的那叫一个欢喜,口中却还是道:“那——公爷明示,可有妾身帮得上的地方?”
沈敬重只觉得孔氏那笑脸刺眼极了,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淡淡说道:“我即日便要出门,家中诸多事宜便得太太多操心了。”
实际上,这话虚的很,这国公府里最大的大事便是国公爷,他人一走,家中倒是再没那般轻省的了,再者,家中庶务从来把持在他一干心腹嬷嬷与管事手中,太太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若说府中还有什么,沈敬重觉得,若是太太能安分些,他这国公府怕是能更清净一些,他也更放心一些。
只这番心思孔氏一概不知,闻言连连点头,弯着唇角,笑的矜持,“公爷放心,家中有妾身在,定然不会出什么岔子。只是——公爷这趟门子出的忒远了些,虽说有小厮伺候着,可到底不比女子心细体贴,妾身——不然,公爷自个儿挑个合心意的丫头带着?”
孔氏虽是这般说,可心底却是不以为然,这茬儿事儿她不是第一回提了,可公爷从没应下,此时这般,不过是过场一般,毕竟,国公爷不乐意是他的事儿,国公夫人孔氏贤惠大度的名声京内可响亮着呢!
名声来的不易,自要爱惜些羽毛才是!
第5章
孔氏笑着喝了口茶,心中早就意料到公爷会如何说,必是不……
“太太好意,就依太太所言!”
呃——孔氏身子一僵,唇边茶盏险些没摔到地上。不可置信的转头望着面容肃穆的沈敬重,眼中惊诧溢于言表。
这,这不该啊——
她说了多少回了,国公爷眼都不眨全都拒了去,今儿怎么,怎么就应了呢?
这是真看上哪个不成?
越想心里越觉得难受的很,孔氏只觉自个儿威信被人藐视,眼皮子底下叫那些个小妖精钻了空子,简直放肆。
心中郁气难消,面上就有些不好看了,孔氏勉强扯了扯嘴角,强笑着问道:“看来公爷心中已有合心的人儿,倒是不知哪个丫头有这般好福气,叫公爷看重?”
酸气缭绕的话语好似陈年老醋,国公爷听得直皱眉,若是夫妻举案齐眉也就罢了,可他同孔氏貌合神离多年,又时不时推个丫头给他,博贤良的名声,他以为他们之间早就是心照不宣的事儿,现在来说这样的话,有意思吗?
“我自有打算,太太不必费心了。前头书房还有些事,我需得过去一趟,太太歇着吧!”
说着,不等孔氏反应,高大的身子立时站起,大步迈着往外头走去。
等软纱门帘摇摇晃晃的落下,国公爷的身影消失不见。孔氏气得胸脯剧烈起伏,衣袖划过案上,噼里啪啦一阵碎裂声响起,屋中丫头顿时跪倒一片。
“太太,息怒!”
孔氏眼冒凶光,面上却是竭力掩饰着怒意,不过转瞬之间,便平复了情绪,抬手抚了抚鬓角,忽的轻笑一声,道:“都起来罢,国公爷朝朝可心儿人,这可是大喜的事儿,我欢喜还来不及,又哪里来的怒!”
说罢,缓缓起身,身形一转,水红裙摆旋起一抹凌厉的弧度,孔氏轻缓的声音响起,“赶紧勤快着些,国公爷要出远门,我可要好好为国公爷收拾行囊,唉——只盼着国公爷平安归来啊!”
身后孔氏的贴身刘嬷嬷,看着前头人影,听着耳旁声音,竟是无端打了个冷战,随后身子一紧,连忙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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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爷既定了行程,府里自然是要准备一番的。
国公爷要去北疆,所带之人自然是要心腹贴心之人,且人不能太多,一路说不好就得风餐露宿的,吃不了苦的可不成!
至于,国公爷口中同太太说的可心儿丫头,连影儿都没呢!
不过,这事儿真不用国公爷亲自费心,一句话交待下去,让挑个老实,能吃苦,身子壮实的跟着,不为别的,只为让太太孔氏少出些幺蛾子……
这样的条件儿,还真不算高,可国公府中,便是使唤丫头也是娇气的不行,纵使有粗使丫头能吃苦耐劳,可到底不是自个儿心腹,用着忒不放心了些。
国公爷心中想的明白,他可不愿外头身边儿发生什么事儿,后头孔氏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也忒没用了点儿!
国公爷身边儿的事儿再小,对底下人来说,也是天大的事儿。
这不,底下人忙活开了,一顺溜儿的丫头,筛选起来也是有些艰难。
不为别的,有些头脸的,要不就是不乐意到外头吃苦的,要不就是年岁差不多,不知去外头几年,何时回来,怕耽搁了年华,误了嫁期,再有就是不乐意得罪太太孔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