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羽走进门来,手里捏着一封书信,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到他和如意的情形,裴羽笑了,之后到了他近前,轻声道:“崔家大小姐叫一个铺子里的伙计给我送来一封信。”
萧错却道:“你是没力气说话了,还是怕吓着谁?”
“如意不是在睡觉么?”裴羽斜睇他一眼,又探头看看酣睡的如意。
“不累?”他勾住她的颈子,“小身板儿不错啊。”
“……”裴羽瞪了他一眼,犹不解气,用力地捏了捏他的下巴。
萧错笑起来,知道她是怕丫鬟听到,便说起她提及的事:“信里写的什么?”
“还没看呢。”
“怎么不看呢?”
裴羽无奈地道,“她要是在信里骂我或是骂你一通怎么办?还能骂回去不成?”
萧错讶然失笑,“怎么你顾虑的,总跟寻常人不一样?”
“那我可以看?”裴羽扬了扬信,踌躇片刻,却把信放到了他手边,“你帮我看吧?”她思前想后,最担心的都是崔大小姐在信里恶言相向,只能接受不能回击的事情,划不来,她不做。
萧错笑出声来,搂过她亲了一下,又指了指放在炕桌上的匣子,“给你的那件东西,看看喜不喜欢。”
“好啊。”裴羽走过去,见是一个一尺见方的樟木匣子,猜不出他到底给自己抢来了一个什么物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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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050·050¥
051
樟木匣子,大多用来存放质地娇贵的物件儿,防潮,避免虫蛀。
是古籍,还是极难寻的字帖?这些并不是裴羽最心仪之物,她是觉得以萧错的做派,愿意拿到手的,只有这类物件儿。
不管怎样,都是他一番好意。只这一点,已足够她欢喜。
她眉宇含着笑意,轻轻地打开匣子,所见之物,却在她意料之外。
那是一幅叠的四四方方的绣品。最先入目的一小块绣图,是栩栩如生的翠竹枝叶。
值得他与人争抢的绣品,定是不同寻常的真品。况且……她眯了眼睛细看针法、细品绣艺,眼中闪烁出惊喜的光芒。
大周历朝历代的绣品工艺,南北都秉承着两种风格,南方的绣品清丽雅致居多,北方的绣品则力求一派锦绣华丽。
近几十年来,不知是何缘故,北方都不曾有过以绣艺扬名的女子,南方却出过一位南北皆知的第一绣娘叶氏。富贵门庭里,以有她一件绣品为荣。
叶氏最早是小有名气的才女,不知何故,终身未嫁。二十几岁的时候,运道不济,家道中落。她用仅剩的傍身银钱开了一间绣品铺子,亲自绘制出新奇的花样子,又苦心钻研苦练绣艺、针法。苏绣、广绣、粤绣、双面绣及相应的针法,力求精益求精。出自她之手的绣品,世人公认无人可及的,是双面绣。
将近二十年岁月,叶氏以一间小小的绣品铺子起家,逐步盈利,扩充产业,收下不少慕名拜师的女子。到她三十多岁的时候,名下的苏绣坊、粤绣坊在多个地方开有分号,创下了同行无法可超越的字号。略为遗憾的是,她做得最精的双面绣这门手艺,没有徒弟能够完全继承,这样一来,连不相上下都做不到,更别提青出于蓝了。
常年做绣活的人,最受损的是视力。只要生活环境允许,绣娘都会选择在恰当的时候过过清闲的日子。不然的话,轻则眼睛熬出血看不清东西,重则眼盲。
叶氏在同行间到了那样的地位,没理由跟自己过不去,三十六七岁的时候将名下产业交给膝下几名徒弟全权打理,自己隐居闹市,种种花养养草,过上了闲适的日子。绣活是在慢慢放下,偶尔会腾出一半个时辰在绣架前消磨时间。
到如今,叶氏已是将近五十岁的人了。她生平最后一件绣品,是一幅双面绣屏风,所用的时间,是她赋闲之后十余年的光景。
她早些年的绣品,早已被富贵之家抢购到手。无人可求到手的,正是她最后一幅沉淀了岁月的精益求精之作。
叶氏为着避开只为着虚荣上门找她要绣品的闲人,几度搬家,如今已经完全离开世人眼界。
裴夫人手里有几样叶氏的绣品,但都是无心所得的绣帕、门帘子之类的小物件儿。待到晓得出处、听闻叶氏声名之后,才倍加珍重地收藏了起来。女儿出嫁时,裴夫人把那几样东西放入了陪嫁的箱笼。
裴羽喜欢做绣活、下厨这一类的事,那过程是她很享受的,平日经常研究绣品图样和精致绣品的针法,经常拿出来看的,自然是叶氏那几样绣活,以前一直很遗憾——只有一条帕子是双面绣。
此刻,她一看便能确定,萧错给她拿回来的绣品,是出自叶氏之手。
她伸出手去,刚要去展开那幅绣品,看看双手,立刻将匣子盖上,亲自把炕桌挪到大炕靠墙的位置,继而快步去往寝室。
萧错看崔大小姐的信件的时候,留意到了她的举动,不明所以。片刻后,她一面用帕子擦拭着手,一面快步转回来,臂间夹着一块白绫。随即,将白绫铺展在大炕上,又轻轻地打开匣子,将绣品小心翼翼地放到白绫上,铺展开来。
萧错见她是这般郑重的态度,不由牵唇笑了笑。
绣品是一幅双面屏风。一面是竹石图,另一面则是猫图。
两幅图都是栩栩如生,竹荫让人生出清凉之感,竹叶上的亮光让人感受到阳光璀璨;猫图上是六只大小、神态、毛色迥异的猫儿,猫毛、猫须分毫毕现,一个个或慵懒、或狡黠、或调皮、或冷漠的神态活灵活现。
裴羽轻轻抚着绣图,喃喃叹息:“这般精致绝伦的绣艺,真是没人可以与之比肩的。”
这类事,她是内行,一看就能看出门道。
萧错完全是外行,只能看出针法好、图也不错。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合她的心意。他看得出,自己送她什么,她都会很高兴,因为那到底是他一点儿心意,可也正是为这个缘故,他才总觉得亏欠了她一点儿什么,终究还是投其所好送出手的礼物最好,那于她而言,便是双重的喜悦。
嗯,运气不错,这次蒙对了。他想着。
裴羽细细赏看了一阵子,意犹未尽地把屏风收起来,亲自拿回寝室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