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剪听着这些,好玩地想,这应该就是干性高潮。
最后关头他及时拔了出来,射在李白的肚子上,量大得让他自己有点惊讶。李白一副身体横陈在那儿,粗喘了好一阵,神情好像梦游,五指却动了起来,在肚皮上沾满精液,又抹上自己暂时合不上的穴口,还往里面捅了捅。
像是故意要给杨剪展示清楚,他的腿分得更开了,所有都是一览无余。“哥,哥哥,”他很轻很轻地说,“下次射我里面,好不好。”
杨剪没应声,亲了亲他的膝盖,又垂睫揉了揉他还在随呼吸一鼓的小腹,随后只留左手一只食指,擦过他的肚脐,就像在他湿漉漉的肚子上写字。
一个“我”。
空了一点,旁边一个“你”。
“写的是什么?”李白终于察觉到了。
杨剪还是没回答,刚刚听了无数遍的那句话,哭着的,笑着的。还差一个“爱”字。笔画太多了,那个空位也写不下,他躺回床头把李白搂上,点了支烟。
李白过来啄,他就喂给他抽,李白呛得一直咳嗽,他就拍他的背,等他喘匀了气儿再和他接吻,深深地吻,李白并没有去刷牙,但杨剪觉得,方才说“算了吧”的仿佛不是自己。一个贫弱却温暖的身体陷在他怀里,小动物一样,全身都在等他拥抱,夏天过去了吗?风扇吹起来仍然是舒服的,但杨剪无法否认自己需要温暖。或者说,他需要这样一种状态,不想穿衣服,不想睡觉,不想解决现在一切的问题,只是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抽完同一支烟。
抽到尾巴的时候,李白的手机响了,铃声是王菲的那首《矜持》。李白不接,杨剪也不开口提醒他接,两个人静静地,听着那清淡柔和的副歌唱了两遍。
太喜欢这些歌词了,太喜欢,这样的声调。李白有时候会无端地坚信,王菲认识并且十分了解自己。这就是他的歌。他一句一句地唱,跑调也不管,铃声停了还是继续,他还拉拉杨剪的手,要杨剪跟他一块,那人还就真的轻轻哼唱起来,他唱一句,杨剪就学一句歌词。李白靠在那副肩膀上,就是抱着他在海里拥有的唯一一块礁石,如果这个世界上快乐的总量是有限的固定的,此消彼长,互相空缺,又互相填补,那么此时此刻必然有无数人在绝望哭泣。
门被敲了两下,是杨遇秋的声音:“我买了宵夜回来,打卤面,有两种卤,茄丁肉末和木耳黄花菜鸡蛋,给你们留了两碗,”她顿了顿,好像在琢磨措辞,“反正晚上饿了记得自己微波炉热热吃吧。”
杨剪从床下捞出易拉罐,转脸看着李白,“饿了吧?”
“嗯,”李白盯着他的手,“我好像还有点醉了。我再躺五分钟,你陪我。”
“现在才开始醉。”杨剪又躺了回来。
“如果姐姐发现我喝了酒,会怎么想?”李白捂着嘴冲他眨眼,“我坚决不要打嗝。”
“她会觉得我拿一罐啤酒就把小孩儿骗上床了。”
“可是它不是啤酒呀,”李白又抢过易拉罐,把它搓在掌下,抵着杨剪胸口轻轻滚动,滚到锁骨就停止,“它是你的爱,你的爱也没有骗我,是它教我,和你上床。”
杨剪笑着说:“一块钱一罐,我的爱好廉价啊。”
李白默默亲了他肩头一口,也跟着笑,笑得晕晕乎乎了,他又一遍又一遍地想,我的爱就不要钱吧。
第26章 五十六天
二零零六年,十一月六日凌晨,新疆阿勒泰机场。
候机室里只有五六个人,互相都坐得挺远,李白就在离登机口最远的那个角落窝着,行李只有一只中等型号的箱子,军大衣裹在身上,盖到了他的小腿。他半眯着眼睛,一会儿点一下头,就快要睡着了。
四周已经静了很久,连值班员都没精打采,只有狂风在一堵墙外呜呜地吹。机场上常年不灭的指示灯光都模糊了,淹没在一阵大颗粒的浓雾中,确切地说,雾是敲打在窗上的雪,虽然狂躁吵闹,却更让人感觉到自身的静和小,那种随时可能被风雪掩埋的、平缓的等待,缺少尽头。因此,当音乐突然响起,屋里每个人都打了个激灵。
“风风火火,轰轰烈烈,我们的爱情像一场战争……”
低音质,大音量,这唱词才像一场战争。李白把手插进大衣两颗扣子的间隙,从里面的牛仔衣兜摸出手机,看了眼闪着蓝光的彩屏。
“琳达姐,”他接通道,“十二点半了,您还没睡啊。”
“我们这不是担心你嘛,”琳达那边还是吵吵闹闹的,“你快起飞了没?”
“还早吧,这边雪挺大的。”李白听着耳闷,不得不把围了一圈的假貂毛领压下来,从安乐窝里露出半边脸和耳朵。
“找到旅店住了?”
“我在候机室里待着就挺好,雪这么大来回折腾也耽误时间。”
“唉,你那个机票——我记得是四号晚上十点的吧?这都延误一天多了,早知道你就在剧组多留几天,我们妆发组的哥哥姐姐们还能给你过个生日,莎莎还要给你搞条烤羊腿吃呢!”琳达的语速有时快得让人头疼,“西伯利亚寒流,就怪它!”
“西伯利亚。”李白重复,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哪儿。也许是比北疆更寒冷,风景更澄澈的地方。
会有枫树林吗?红叶还来不及落入湖水,就被冻脆在冰雪里。
“虽然这次没能合作到底,你家里出事了嘛,但我们都觉得你蛮不错的,”琳达又道,“这么小就一个人跑到边境线这边跟剧组,什么杂活都做,人勤快手也麻利,又会化妆又会做发型的,还真舍不得你走。以后我们几个工作量可就大啦!”
“应该的。”李白笑了笑,“是我临时退出给大家添麻烦了。”
“曹副导也真够劲儿,你好歹干了快两个月,三成钱都不给结,光是这机票钱就花得差不多了吧,”琳达叹气,“铁公鸡作风不改。”
“没有没有,曹导人挺好的,也是按规矩办事。”李白说着,忽然放轻声量,“姐,你快往周围看看,别因为我把老曹得罪了!”
“你这小家伙,人精!对了,之前跑过几个剧组?”
“两个。”
“以后再有活儿姐姐给你介绍,”琳达笑道,“放心吧,最后片子出来,演职员表还是有你的名字。”
“谢谢琳达姐,”李白也笑,“到时候观众一看,哟,大诗人怎么改行了!”
又寒暄了几句,信号断断续续的,两边就挂了电话。李白的笑容随着屏幕的熄灭淡了下去,捏着手机的手垂到椅面下,完全失了兴致似的,他倒向硬邦邦的椅背。后脑勺枕着上缘,硌得有点疼,他又忽然站起,揣着兜往厕所去,军大衣摆动起来简直走路带风。
这是那个武打片剧组在他进组第一天发给他的,连同搪瓷缸洗脸盆,工作人员人手一件,每个口袋都被他塞满了奇形怪状的东西,被同事们称为“破烂儿”,口袋撑破了磨坏了,就缝上补丁。也许是因为短时间内被他穿得太烂太旧,后来他没把工期干满就临时请辞,这衣裳也没给他收走。
现在,李白在小隔间里站得笔直,头深深地低着,看两脚之间开裂的陶瓷蹲坑。他从一只口袋里掏出一块在河滩上捡的卵石又塞回去,掏出铅笔头和单词本又塞回去,掏出身份证,他的手停下,眼睛盯着出生日期看了看。
琳达当然没有胡扯,按理说过几天的确是他的二十岁生日,那个叫莎莎的化妆师还要给他弄烤羊腿,大概是确认他走了不会回来了,才敢夸海口。而事实上,这个日期只是当初李白在南京补办证件时随便填的,那对儿早死的爹妈到底是什么时候把他拽到这个世界上的,他只能确认到十一月份,具体哪一天也是没准,报上十一号,只是因为他觉得好记。
小方框里的人在笑,越看越假,好像在构想什么阴谋,李白拿指甲盖弹了弹自己十三岁的相片,弹在眼睛上,又冲他笑笑,再用力按回口袋。下一个他掏出的是烟盒和打火机,利群还剩下六支,他一口气抽完,手冻得哆哆嗦嗦,烟灰抖得满坑都是,还有的漂在水面上,接着一按开关,水箱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声,这些脏东西全被卷走,坑底冲得一干二净,李白顿时感到久违的舒畅。
他回到死寂的候机室,坐回自己已经变得冰凉的椅子,一条腿穿过两根拉杆搭在箱子上面吊儿郎当地晃,有人打起了鼾,风还在吹。
他又往嘴里塞了颗冰块似的泡泡糖,嘎吱嘎吱地猛嚼,把草稿箱里那句“你去死吧”逐字删掉,打出一句“已经到机场,但飞机延误了,我尽量快”,点击了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