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1 / 2)

鹌鹑 它似蜜 2643 字 6天前

杨剪把这八个字发出去,手机屏幕上沾了点血,一抹就稀薄。

然而现在李白还是出现在他的面前,从那片模糊的阴影,到他手下,笑着,咳嗽着,和他说话。从腰肢到脖子都是那么柔软,眼睛闭上了,睁不开了,烫黑一块的手握上他的腕子,往下压,好像在要他更用力一点。

我爱你。

李白是怎么把这三个音节发出来的。杨剪以为他会哭会闹会把酒泼在方昭质脸上,或是再点上一支烟烫自己。可李白居然呆住了那么一会儿,任他拽走,然后告诉他,自己失败了。杨剪的大海蓄了这么久,突然遭遇塌陷,他从那种波涛汹涌中陡然清醒,先是看见海面,再眼睁睁地看它缩成雨后残旧地面上那即将干涸的一小洼,挣扎翻滚,再无法把耳朵淹没。

可是我爱你。真的听清楚了。

刚刚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似的,杨剪松开双手,直直垂在身侧,随呼吸起伏。

“你还好吗。”他问。

李白粗喘了一阵,呼出的气长长短短,齿间闪动金属的细光,口水跟着咳嗽控制不住地流出来,在这被霓虹避开的暗处,晶亮地挂在嘴角。

他捂着脖子,有些抱歉地说:“……不太好。”

“……”杨剪用袖子擦他的脸,掌根撑在里面按实,拭开那些乱糟糟的水痕,“对不起。”

李白却逐渐拾回自己呼吸的节奏,两手摊开,把自己平铺在草地上,就这么看着他笑。声音还是哑的:“那你给我做人工呼吸吧。”

又一本正经地说:“我以前人工呼吸,救活过一条鱼。”

杨剪闻言就俯下身子,两指抬高他的下巴要他把嘴张大,竟是真准备按他说的去做。李白猛地一下子就慌了神,抓着地上的草,他往后退,靠上身后的冬青,他坐了起来。

喘得比刚才还急:“我瞎说的,我不会死的。”

“不用勉强你自己……”他又道。

杨剪盯着他,站了起来,就那么背着路灯,插着口袋,全身上下只有发梢透出些光亮来。

李白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鱼呢?”

“鱼是真的。我养的金鱼……我按网上说的弄,它就变得活蹦乱跳了!但后来还是死了。”

“以前我经常觉得你是个傻帽儿,”杨剪忽然笑了,“这几年好像更严重了。”

“我也知道我是。”李白抱住膝盖,闷闷地说。

“用我送你回家吗?”杨剪还是笑着,甚至朝他递出了一只手。

李白困惑地抬起眼来:“我没准备回家。”

“……我还有话要和你说。”腿一时间没力气站,这是最让他绝望的。

杨剪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蹲在他身畔,表示洗耳恭听,“说吧。”

李白吸了口气,可以说吗?刚才他又做了莫名其妙的事,可杨剪还是要听,在等他说。是准备听完之后更准确地骂他吗。他慢慢道:“我对我认识的人,都会有一个定义,讨厌的,不是很讨厌的,讨不讨厌都和我没关系的,还有朋友,还有……”两手垂落了,指尖触到土地的湿凉,“我们两个……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答案,我问了和尚、拉琴的瞎子、卖肉的模特儿、佛祖!但不行,就是不行,他们谁都不会明白的,但是你明白,只有你懂。”

说这话时绿化带外的路面传来哭声,杨剪转脸看了看,于是李白也追着他看,是个背书包的小女孩,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被母亲硬生生提溜起半边肩膀,正在路灯下嚎啕。

杨剪看回李白脸上,道:“我不懂。”

李白愣了愣,“就是,我不能把你定义成朋友,想到你是我的朋友我就难受得要死,那种感觉就像,彻底离开了你,一样,”他的手指抠入泥土,指甲缝里莫名有种辛辣,仿佛抠开了自己的疤,他吐词越来越慢了,声音也越来越小,“但是,我干了不能挽回的事,过去那样,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杨剪也放轻了声音,重复他的话。

“我这几年一直在后悔,有时候我梦见你死了,醒来就觉得是真的,但我搞不清楚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李白弓起了背,额头抵上双膝,想把自己缩得更小,“后来找到你了,我不知道怎么,变得更害怕,看到你我就在想自己变好了吗,有没有稍微正常一点,现在看,好像失败了。”

“确实失败了,”杨剪说,“我也一样。”

“你失败了?什么?”

杨剪答非所问:“所以你准备怎么办?如果你觉得见面这么可怕,以后不见就行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李白差点跳起来,“我的意思是我不能再离开你了!以后,你也不用管我,往前走就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就给我留条路,别赶我走,我想对你好,不想没机会……让我能追在后面能看到你就够了。”

“现在看不到吗?”杨剪笑出了声,“你不是总能找到我,出现在我想不到的地方。”

“你对我好的时候总是让我觉得很危险,更危险了,我的感觉是这样,我告诉你了,”李白却仿佛没听见,继续自顾自道,“所以你不要对我好……但也别离开我。”

“你是这样想的?”

李白不说话,只是睁大那双眼睛,呆呆的,水蒙蒙的。

好比一种近乎绝望的等待。

“我也告诉你,”杨剪专心和他对视,“自相矛盾的事,我做不到,也不想做。”

“我不是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也不会做奇怪的事……我就是很想你,很简单,我想你!”

他拼命吞下哽咽:“你理一理我,抱一抱我,亲亲我,不用干别的,我就会特别开心了!我不会再逃跑……”

“真的?”杨剪问。

他攥住李白左手正在发抖的腕子,把那新疤举到两人耳侧,他又靠近李白,距离不到一个拳头,“那这是不是奇怪的事。”

李白想挣脱,但无济于事,“……我不怕这种。”

杨剪挨在他耳边,“别骗我啊。”

李白却全身都开始颤,蓦地哭了出来:“因为你抽烟了!”

“是,我抽烟了,”杨剪的目光冷冷地垂落,看着他身后那丛积灰的圆叶,“我抽烟也可以被你当作烫自己的理由。”

“你说要陪我戒烟……”

“可是你人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