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修看着苏志宏执手烹煮茶具,一时心里闪了闪,不知道这苏家伯父要是知道自个就是粗人一个,会不会心疼今日这般的好茶。
等身后的丫鬟帮着斟了一盏茶,程修端起来轻轻抿了抿,便听对面的苏伯父说:“贤侄出身名门,又居住在蜀地这等好山好茶的地方,怕是品过不少好茶,尝尝我这仓佑白茶如何?”
程修手上的茶盏忍不住抖了抖,看着苏家伯父笑呵呵地看着自己,只得硬着头皮说:“伯父廖赞,廖赞,小侄自幼跟着父辈四处飘零,是以在饮茶这精细事物上并不甚精通。”
苏清蕙看着面前有些窘色的程修,微微慨叹一声,这还不是二十多年后的程修,荣辱不变,喜怒不惊,永远一副淡定的模样,偶尔去庵庙里看望她,一双眼冷的像没了活人的气息一般。
程修便见着对面默然已久的少女忽地对着他笑道:“程家哥哥不知道,我爹只是看中了你身在蜀地,望你托点云雾茶、银芽、雪芽、金尖茶、三清碧兰、玉叶长春过来给他解解馋哟!”
“咦,没想到苏家小姐这般博闻强记,竟能一气说出这许多蜀地的名茶!”程修讶异道,他虽不好茶,却也知道苏清蕙说得这几样确是蜀地名茶来着,有几样他都记得不甚清楚,没想到这待在闺中的苏家小姐竟如数家珍一般。
苏清蕙眸光微闪,一时想起蜀地的那些好茶,她竟忘了,这辈子她还没去过蜀地呢,对着众人讶异的眼神,苏清蕙只好往书中扯,“往日在书院的书阁上见过一本介绍蜀地的书,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罢了!”
这一日程修直到夜幕降临才从苏府用过晚饭回去,虽没劝动苏家小姐去帮他劝叔祖母随他前往蜀地颐养天年,但是程修见苏家人的人品,心里对叔祖母留在仓佑城也稍微安心了些。
当年叔祖父病逝后,叔祖母的那十几间屋子的命根子是拖了大半给爹爹代为保管的,爹爹逝世前还曾一再感慨:“你叔祖母当时真是以身家性命相托于我啊!”哪知道战时却被攻城的士兵一把火烧了,那许多珍贵的石刻金本竟一卷不剩。
爹爹至死都觉着愧对叔祖母和叔祖父,想到一直流落在外的叔祖母,叮嘱他一定要找到婶婶,给她养老送终!
爹爹去世的时候,他才十岁,这么些年,他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兵卒混到宣节校尉,内中艰辛并不值得多提,可是他终于有能力找到了叔祖母,程修看着苏府外的一轮上弦月,只觉得心里激荡着什么似的,让他想大声的呼喊,想大步的跳跃,想攀上墙头,想攀上院里的那棵树,想落在那树下的窗台上。
今日跟在程修身边的三个随从见自家校尉竟醉酒了似的这般发疯,一时都摸不着头脑,苏家今个也也上了一壶百花酿啊,怎地竟向灌了烧刀似的呢!一时几人面面相觑,好歹等自家校尉往墙头爬的时候,忙把他扯了下来,劝道:“校尉,你也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哦,咱可不能撒野哦!”
却不知,那是苏父藏了好些年的百花酿,就是拿烧刀酿的,在樱花树下埋了七八年,口感绵柔不说,喝起来只觉的口齿生香,却不知道,这东西两杯便可醉人,何况今个程修没注意,喝了半壶不止。
几人拖着拽着将程修往临时落脚的驿站拉!
等第二日程修迷糊糊地醒来,便听到驿站里闹哄哄的,有人在叫喧道:“我家世子爷可是京里炙手可热的红人,你们就上这般杂碎喝的茶水来糊弄!当真是嫌自个命长了不是!”
程修不由皱了眉,这又是哪家公子爷来这驿站仗势欺人!在床板上叩了三声,侯在门外的随从吴大应声进来,见主子问起楼下的事,便将详情一一说了。
原是京城杨国公府的世子爷,来仓佑城看望未来岳家,也准备在这驿站落脚,又嫌弃这驿站粗陋不堪,正到处挑刺!
“哦,他那未来岳家是哪家?”程修揉着太阳穴,哑声问道,他真没想到那口感清冽的百花酿竟有这般大的后劲!
吴大沉声道:“是席家,和苏家小姐非常要好的那个席家嫡小姐!”吴大陪着程修在仓佑城转悠了好几天,知道这个甘愿奉养安言老太太的苏家小姐,在自家校尉心里怕是有些许不一样的,故此特地提及了这席小姐和苏小姐的关系。
程修揉揉眉间,一时想不起来什么席家小姐,苏家小姐,等从赵二手上接过拧好的热巾帕子擦脸的时候,手一顿,对着吴大问道:“谁,你刚说谁家小姐?”
吴大愣了一会,才想起来校尉问的是什么,答道:“席家小姐!”
程修点一点头,“哦!是席家小姐啊!”他刚还以为是苏清蕙来着!还以为这小妮子这般能耐,到处都有桃花飞呢!
此时又听到刚才楼下咆哮的声音在门外廊道上道:“世子爷要不是来看那席家小姐,也不至于来这穷山恶水的地,今个小的带世子爷去外头转转,小的听说,这地儿的姑娘倒都长得俊俏的很,世子爷找几个回来红袖添香是再合适不过了!”
又一个慵懒的声音打着张口道:“线儿那几个,最近正觉得腻味得很,听说本地才女多,本世子爷正想换换口味来着,要是这回能挑到本世子爷满意的,回京必有重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