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识还没达成,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祝敖头也不抬地说:“一年也不见给家里多打个电话,现在人要走了倒想起来要聊了?有什么好聊的?”
庭霜昨天才被柏教授教育过要好好沟通,以解决问题为目标,所以此时态度比以前好得多:“爸,以前是我不懂事,今天咱们好好谈谈,一起解决问题。刚才我教授不是来了么,就没继续往下说了,咱们之前本来在说——”“行了。”祝敖摆摆手,声音里压着的全是不耐烦,“我不想听。”
祝敖现在最不想讨论的,就是他儿子的取向问题;最不想听到的四个字,就是“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
活了五十年,祝敖头一回意识到,他可能有心理问题。
搞了半天,儿子没啥要解决的,该解决的是老子。
回国以后,那几个心理医生,到底是联系还是不联系……
祝敖的视线落在杂志上,却根本看不进去。
庭霜还要再说什么,祝敖压着嗓子烦躁道:“庭霜你歇停会儿行不行?你那事儿……我再想想。”
再想想,这已经是庭霜从祝敖那里听过的最接近于同意的话了。
见好就收,他告诫自己,见好就收,慢慢来,稳住。
看来柏老板说得还挺对,好好沟通,多问问人家为什么,多问问人家怎么想的……
说不定人家就愿意再想想了呢?
柏老板果然英明神武,千秋万岁。
十点,柏昌意的报告正式开始。
虽然现场的人数远远超过平时上课的人数,观众席以及外围站着的人也不是学生,但庭霜还是感觉到了柏昌意对全场的掌控。
内容,眼光,格局,气度,一样不少。
引人思考,引人折腰。
时间流逝得猝不及防,不知不觉,报告到了尾声。
庭霜心里下意识地产生一种恐惧感:令人窒息的时刻到了,课讲完了,prof. bai又要点我回答问题了……
哦,不对。
这次是柏老板做报告,应该是下面听报告的人提问……
庭霜的恐惧感有增无减:令人窒息的时刻到了,prof. bai又要点我起来让我提出有意义的问题了……
庭霜低下头,唯恐和柏昌意四目相对,等其他人的提问声响起,他才抬起头。这时他才发现,前面是虚惊一场,现场要提问交流的人太多,根本轮不上他。
他在下面认真听了一会儿柏昌意和观众的互动,忽然感觉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出来电人姓名:梁正宣妈妈。
手机震个不停,动静不小。
祝敖朝他那边瞥一眼,看见了屏幕上的字,低声说:“要么挂了,要么出去接。”
庭霜犹豫两秒,还是躬着身子快步离开了c区,跑出展馆去接这个电话。
在他还没和梁正宣分手的时候,梁正宣的父母跟他就没什么联系。他们很早就接受了儿子是同性恋的事实,但偏偏不喜欢庭霜,觉得他什么家务都不会做,生活上总要靠梁正宣照顾,不是能娶回家过日子的人。庭霜知道自己不招人喜欢,所以也不主动去烦人家,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发条文字消息问候。
这个电话,应该是他出国以来,梁正宣的母亲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如果不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对方肯定不至于在他跟梁正宣分手以后还打这样的越洋电话过来。
而且不止一个电话,庭霜从c区出来用了几分钟,对面看他没有接,就一直在反复拨打电话。
终于,庭霜出了展馆,接起电话。
“阿姨。”
“庭霜,你终于接电话了——”对面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正宣出车祸了,你快去医院看看他。”
“阿姨您慢点说。”庭霜态度冷静,“他在哪家医院?具体情况您知道么?”
“他早上骑车去学校的时候被一辆小轿车撞了,现在人是醒的,但是动不了,我怕他在医院出什么事……他现在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没人给他挂号,没人给他交钱,他一个人怎么办啊……”梁母催促道,“你赶紧去医院看看,就是你们大学的附属医院。他刚刚打过一个电话,护士帮着打的,之后就不接我们的电话了。你到了医院以后,回电话告诉我正宣的情况。”
还能讲电话,那就是意识清醒,情况应该不算严重。
“阿姨,我现在在汉诺威,立即动身回去也要四个小时才能赶到医院。”庭霜安慰梁母,“不过您放心,医院不需要挂号缴费,我们是买了医疗保险的,账单会由医院直接寄给保险公司,不会耽误治疗。”
梁母听了,又叮嘱庭霜了几句一定要看到正宣、阿姨也不认识别人了只能麻烦你云云,才挂了电话。
庭霜一边往会展中心园区的出口走,一边打了个电话给祝敖,把事情简略一讲,麻烦祝敖请司机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到园区门口接他,送他去火车站。
祝敖本来就瞧不上梁正宣,听了就说:“梁正宣自己就没个朋友?非得你去?你现在跟他有什么关系?”
庭霜无奈说:“他妈都把电话打到我这儿来了,我能不去看一眼么?如果我不去,他妈肯定一直给我打电话。而且这事儿,就算不是梁正宣,是我一般的同学,我也会去医院看的。反正我下午也要走了,没几个小时,就当提前半天回家了。”
车从会展中心开往中央火车站,到市中心的时候,庭霜隔着车窗陆陆续续看见了新市政厅的尖顶、不同的几个博物馆、集市教堂的钟楼……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