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九岁,十一岁。
一年级,叁年级,五年级。
如愿不喜欢学校,不喜欢纷扰复杂的社交,不喜欢叽叽喳喳的吵闹。
她更怀念先前在家学习的时光,外教老师的口音醇正如大提琴的悠扬,会因为她不敢发问而耐心等待,会知道她有伸手触摸世界的冲动只是不知如何叙述。
如愿不喜欢上课举手,不喜欢故意撞人的同学,不喜欢发音模糊不清的英语老师。
然后,理所当然的,如愿变成了没有朋友且不合群的人。
然后她告诉自己,没关系,她不需要朋友。
直到某日,如愿收到一封信,来自那个叫做“祝福”的女孩。
信很长,洋洋洒洒好几页纸,字迹一笔一画书写得很工整。
如愿记得最后一句: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另一个自己吗。或许我们早就认识,或许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明明是胡言乱语毫无逻辑的话语,如愿却反复念反复念,直到心跳失衡。
她相信的,她认可“祝福”说的都是真的。
如愿喜欢“祝福”,人生的第一个朋友,就在世界的另一角落里。
她有朋友了,原来不是不需要,其实她多渴望。
她们开始联系了。
“祝福”一周只有一天能发邮件,一篇邮件却可以写好多字,生活多姿多彩,别样有趣。
如愿随时随地都可以发邮件,却因为单调的日常而囊中羞涩,每每只是围绕着她的故事赞叹不已。
她们截然不同,她们互相吸引,化学反应这事谁都说不清缘由。
她们是彼此的树洞。
“祝福”有太多素材了,她总是喋喋不休;如愿却羞于启齿,她像是窥探窗口的贼,从别人的世界里找一席之地旁观冷暖。
大多时候是暖的,她在那一封封电子邮件里找到了从未拥有过的彩色。
在空荡无人的别墅里,在她独立长大的空白里,“祝福”的慷慨分享适时填充了如愿的时间线。
她学会了催眠自己,好像可以没那么需要妈妈,也不那么害怕叔叔。
她在心里建立了一个无人可侵的王国,自得,自乐,自给,自足。
在z市的第七年,如愿十二岁。
她美丽高贵,敏感寒冷,困惑却不再好奇。
“小姐,我来吧。”周嫂在一旁看着,见她动刀忍不住想插手。
周嫂是别墅的厨娘,负责一日叁餐,并不留宿。
如愿摇头:“我想自己做。”
“夫人今晚就回家了,先生亲自去接,小姐你高兴吗。”
今天是如璇的生日,正好赶在演出最后一天,她结束就会回来,如愿一直盼着。
“高兴的。”站在中岛台边称糖分的女孩淡淡回答,确定了比例,她抬头对着周嫂笑了笑,随后又低头专心于手上的步骤。
“你亲手做的生日蛋糕,夫人一定喜欢。”周嫂笑着说。
“嗯。”如愿点头,表情多了几分真意。
妈妈会喜欢吧,她想是的。
时针滑过十一点。
周嫂做完晚餐收拾好厨房走了,修剪花草的师傅在日落前离开,她最后见到的人是给邻居送快递的巡逻警卫。
诺大一栋房子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如愿抱膝坐在床头,眼睛盯着某处发愣,床幔荡出律动感,纤细的身体随着钟表滴答走字轻轻晃动。
她在数数,数到一千再从零开始,循环往复。
玻璃炸裂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是妈妈回来了。
发愣的女孩恍然抬头,随着墨色浓重的夜而愈发黯淡的眸子瞬间绽了光。
她急忙下床,慌乱里将一只拖鞋踢进了床底,索性不管了,赤脚踩在短毛地毯上。
开门,小跑着下楼,人生里为数不多的奔跑时刻,在楼梯的尾端戛然而止。
破碎的支离破碎的画面呈现在眼前。
混着酒精的玻璃碎片在大理石墙面濡湿了一片,尖锐的划痕与参差不齐的残骸碎得彻底。
昏黄的落地灯盏,满地的玻璃渣子,撕得稀碎的废纸,充斥在鼻腔的刺鼻酒气,深陷在沙发中那个让她无端恐惧的人。
如愿不敢动了,连呼吸都变得谨慎。
金黄的酒液在杯盏里碰撞交错,男人低垂着眸光,耳畔又响起几个小时前的残忍对白。
我还在忙。有意思吗。没什么事我挂了。就这样吧。
以及那一句最伤的:王伟诚,我要离婚。
这是第二次了。
上一回是她脱口而出,不小心把心里所想所愿说了出来。
而这一回,更像是深思熟虑后下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