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松年抹了把额上冷汗,站在廊下候了半日,方才听到殿中传唤,于是战战兢兢地整理衣冠,跟随魏安进殿。
楚镇命魏安退下,这才淡淡抬起眼皮,“那件事可有何进展?”
黄松年嘴唇哆嗦,想跪下去磕头请罪,又觉得自己这副身子骨,下去了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不由得进退两难。
楚镇见状反倒笑起来,“慌什么,朕不过随口一问。”
看来陛下心情不错,黄松年心中的惶恐稍稍纾解,但若不是为这个,还能因什么呢?
楚镇看出他老眼中的迷惑,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既然不能根治,可有何法令它稍稍……提些精神?”楚镇说起这些话亦不免窘迫流于形色,“无论是否有用,你只管道来,朕不怪你便是。”
黄松年察言观色,忽然想起上月那拨秀女进宫的事,莫不是陛下在里头寻见中意的,所以才上赶着病急乱投医。
主上有难,臣子们自然该为其分忧,黄松年想了想便道:“男子要强精固气,不外乎以肉苁蓉、淫羊藿、补骨脂入药,佐以干姜、枸杞为伍,或可一试。”
都是些寻常的壮阳药材,属于不见得有用却一定吃不死人的,黄松年虽要尽忠,却也留了个心眼,不会傻乎乎的妄下猛药。而且他觉得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似陛下这种根基浅薄的,只怕用了药也效果不显。
当然他不能说这种话来败皇帝的兴致。
楚镇脸上显出些少年人的紧张,停顿了片刻方道:“那就尽快配来。”
黄松年答应着,正要离开,又听上头人吩咐,“不必急着回太医院,顺道去琼华殿看看,林美人伤了膝盖,虽不打紧,你看看朕也放心些。”
林美人,莫非这便是陛下动心的那位女子?黄松年虽然好奇,却知趣的没有多问,而是躬身告退。
林若秋经过早晨一番折腾,原想着好好休息睡个午觉,可谁知晌午过后,那千伶百俐的魏安又跑来一趟,满面堆笑的告诉她,陛下请了黄松年为她把脉。自然是提醒她,黄松年并非寻常太医,最好是提前预备下赏银。
林若秋连忙道谢,暗道这厮未免对自己过于殷勤了,莫非是盼着自己有了出头之日好拉他一把?可魏安难道看不出自家主子对她是真情还是假意?
林若秋并不觉得楚镇会因这短短几日的相处就迷恋上自己,何况她做得也不多,不过是尽力让对方感到舒服,不必有太大压力——这是身为下属的职分。
归根结底,她与建昭帝谈不上谁亏欠谁的,建昭帝为她提供衣食俸禄,她则说几句闲话博他一笑,恰如孟尝君门下那些清客相公般,属于等价交换。
不过楚镇专程请黄松年来就很不可思议了,林若秋左看右看,都觉得自己只是擦破一点皮,远不到伤筋动骨的程度,皇帝以为她是纸糊的吗?
魏安走后,红柳悄悄向她建议,“美人,听说那位黄大人在太医院不止资历深厚,且是一位妇科圣手,先帝的多位嫔妃都曾经他手整治,咱们不如请他帮忙调理一下您的身子,也好早日怀上龙胎呀。”
林若秋假做犹豫,“这样不好吧,陛下知道了怕是要怪罪他的。”
红柳是真真切切为她着想,当下苦口婆心劝说,“咱们多赏他些银子不就得了么?且这亦是件好事,若您成功怀上龙裔,陛下自然圣心大悦,黄大人还得感激咱们呢。”
林若秋拗不过她,踌躇再三,只好点了点头。
其实她对于所谓的助孕偏方半点兴趣也没有,她更好奇的是楚镇的隐疾,虽然书上影影绰绰描绘了大概,但文字毕竟苍白无力,不及旁人的亲眼观察来得真切。
她决定旁敲侧击问一问,陛下的小龙到底是有多小啊?
第11章 发财
侍女通报黄太医过来时,林若秋已另换了一身偏保守的常服。在皇帝面前尽可以活泼大胆,纵轻佻些也无妨,她可没那耐心去吸引老头子。
就连表情她都对着镜子演练了好一会儿,越老的家伙越是古板,她也不想留下闲话让人到外头胡说。
黄松年掀开帘子,见到的就是这么一位端正严肃的淑女,心里不禁小小的吃惊了下:陛下竟好的这一口?
还以为像皇帝这样外冷内热的脾性,会更偏好明艳动人的姑娘,原来竟是他会错意了,陛下喜欢的终究还是世家女子。
黄松年垂眸问安,“陛下特命微臣前来,替美人您诊脉。”
林若秋点点头,命人赐座,接着就将一只手腕搭在桌案上。
黄松年忙侧过头,避免与其直视,继而用绢帕小心覆盖,两指轻叩其上,沉吟片刻道:“美人脉象洪迈,强而有力,可知底子不错。”
说实话,像林美人这样的体质他着实见的不多,女子本弱,宫里的娘娘个个养尊处优,更是容易生出这样那样的病痛来,似林美人这般的着实罕有,可知她不但注重保养,平日里心情也不错,甚少忧思。
林若秋笑了笑,“大人果真高明。”
验完了脉,黄松年想起陛下的嘱托,又道:“听说美人跪伤了膝盖,不知打不打紧?”
眼见为实,林若秋少不得褪下裤管。
黄松年尽管竭力避着嫌疑,这回却不得不凑近细看,只见那处虽然红肿,却有些奇怪的凹凸不平,不禁咦道:“美人这伤,仿佛不是寻常跪出来的?”
林若秋不禁刮目相看,信了他真是神医:高思容才让她跪了一刻钟,当然不可能有多么严重的后果,那淤肿倒有大半是楚镇敷药时手劲太大摁出来的——没心眼的大猪蹄子!
黄松年不愧为太医院之首,立马就猜出究竟来,忙讪讪道:“陛下忧思心切,一时不分轻重也是有的,微臣再开些破淤消肿的药来,擦上两三日就没事了。”
红柳上前轻轻将林若秋裤管放下,一面扭头脆声道:“论经验丰富,宫里没有比黄大人更厉害的,不知您可有什么法子,能助女子尽快有孕?”
这个倒是不难,从先帝那时候起,就有不少妃嫔主子喜欢问他这个问题,黄松年流利答道:“美人若想调理身子,微臣便为您挑些滋补进益的药来,或是单独煎服,或是加入药膳皆可。”
反正都是吃不死人的药,他反而能趁机捞笔外快。
林若秋脸上显出犹疑之色,小心的看向他,“可,宫里的婕妤美人都这么多了,就连昭仪娘娘都至今未有喜信传出,总不成……是因为陛下的缘故吧?”
黄松年身子一僵,险些魂飞天外,零零总总见了那么多后宫内眷,倒是哪一个敢质疑到皇帝头上的?呃,尽管却叫她质疑对了。
其实黄松年素日留意记档,陛下曾有过梦泄的迹象,能够出精,证明是有生育能力的,至于不能人道,而陛下至今未有尝试,自然是因身为天子,尊严排在第一位,不该叫人笑话了去。若陛下真遇上了情投意合的女子,那人又不计较他的缺憾,或许陛下就不会如此苦恼了——但即便如此,受孕的可能亦是微乎其微。
既不能保证找到解决的办法,黄松年只能竭力为其遮掩,遂干巴巴的道:“美人您为何这样想?陛下龙章凤姿,非凡夫俗子可比,上苍庇佑,定会诞下一位聪慧广博的皇子,为陛下承继大业。”
谨慎的瞥了林若秋一眼,轻声道:“焉知这福气不会落在美人您身上?”
林若秋明知道是奉承话,当然不信,只莞尔道:“那就谢大人吉言了。”
黄松年走出琼华殿,心头仍是跳动得厉害,总觉得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叫人看穿了似的,这林美人不会是妖怪变的吧?陛下怎么会看中这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