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这片正在消融的鳞片捂在心口, 身下没有鳞片的龙躯抽动。身下一空,她落下了万里高空。
发丝飞舞间, 孽龙从龙为蛟,又从蛟为虺。
奇怪地,她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曾经有这样一个人身具国师之力, 却为了百姓不再有国师之力, 从天师降真人, 从真人降法师,最后回归那一个小道士。
那个在漫天星光中自信离去,要去装作九皇子搅动天下风云的小道士。
那个将她的发丝别在脑后, 放了这个世界第一场烟花的小道士。
隐约地,她回想起开元四十年那一场盛大的烟花。
生命中最后一次的烟花。
[开元四十年。女帝出宫。宫外有烟花漫天。有少女笑而指天。]
有人站在她身后, 一边拥着她, 一边颤抖着将方天画戟刺入她的身躯。他说:“你承担得太多了……分明, 不是你的错啊。”在重新将长戟抽出时,他的手已然平稳,鲜血一点点消融干净。“那个妖怪来了, 你过去吧。”
她死时,没有气运之龙飞出,只有一只鹏鸟盘旋。鹏鸟抓透了她的心脏,令她被方天画戟贯穿的另一处疼痛稍减。
“卿卿。”有人喊。
从回忆中惊醒,她转过头,看到一名年轻的道士坐在地上, 闭着眼睛,气若游丝:“开元三十年的时候,你寻我说长生,我不该告诉你身为帝王无望长生,也不该说那种话伤你的心。”
“你一直在为大楚少了四百年……愧疚吗?”
“你是不是因为那些流言……怀疑过自己?”
她安静听着,带着些听不懂的茫然,她的表情没有变化,或许她死时也是这样,平和而有笑意盎然,只有听到“你太聪明,又太固执,太骄傲,偏偏又太懂事”时,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果子爷爷。
她下意识想喊出这四个字。
她的眼前闪过一道持戟的身影。
她怔了一下,又不受自己控制地想起四百年前那名小道士失却国师之力后的事情。
那时,身为贪狼星应命者的张况己去而复返,冲进了那灭世的洪水之中。
此时,张况己的后代,名为张及人的杀破狼三星应命凝视着空中。
三颗星辰轰隆作响,化为他脚下前进的阶梯。
一步,两步,他一飞冲天。
尚且青涩稚嫩的脸庞满是坚韧的杀意,在他舒展身形的时候,仿佛有无数个他在共同举起破天戟,挑起万千陨石。
——狠狠落下!
咚咚。
仿佛有一颗死寂了几百年的心脏缓慢而又沉重地跳动了一下。
那是大乐的样子。
大乐曾经……对着老师挥舞方天画戟。
突然间,她意识到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使她头晕目眩。
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她难道亲眼见过洪水,亲眼见过从天而降的方天画戟吗?
于是,她发现——她的确没有见过。
那些、那些在她死后还能被想起的景象不过是她死前最后的、不遗余力的、心心念念的想象。
她死了。
那她为什么还能思考,那她为什么还能回忆。
她到底做了什么,她到底要做什么!
鲲鹏遮蔽天空,漫天的紫色。
[他离去的时候,一老一少,漫天紫色。]
“啊——”她躺倒在地上,发出凄厉尖锐的尖叫。
——
凤凰是第一个。
杀破狼是第二个。
陨石携带着火焰,不停轰击着鲲鹏的身躯,紫气在鲲鹏身躯边流转。
鲲鹏像一座散发着冷气的庞大冰雕,然而冰泉幽咽间,破军星的光芒凝固了。
鲲鹏背负着天空缓慢遨游,万千星辰都随着他而斗转星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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