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司予拉过她冷冰冰的右手——不住往口袋里摸索那一只手。
十指相扣,他低垂视线,仿佛若有所思:“奶奶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去一趟南山,老人家精气神要耗了大半,之前我和大哥已经商量过,今年祭祖,在家简单弄弄就是了,别跑那么远。”
“……这样啊。”
卓青心思正乱着,这会儿也不觉有异,倒尝试着、小心翼翼反手紧握住纪司予那纤长五指。
“那我们去看看吧,还可以叫上宋致宁,”她说,“他之前好像是和香港那边的钟氏有点交情,这趟过去,你要是谈生意……”
“不谈生意,阿青,我们就两个人去吧。”
纪司予的心情似乎莫名其妙便大好。
拉着她的手,掌心微微沁出汗意,却还幼稚地晃了又晃。
“奶奶的生日肯定闹得人心累,每年都是这样,结果还要你陪她去祭祖,今年不用了,”他晃啊晃,“今年我带你去散散心,香港有好几家画廊做的不错,你不是一直想要买几副珍妮·霍尔泽的画吗?我们亲自去看看,买你喜欢的。”
卓青:“……”
这位先生,你昨天晚上可不是这么说话的。
下意识的反唇相讥,几乎就差一步便说出口。
可她蓦地视线落低,看向膝上十指紧扣的大手小手,张了张嘴,还是没能照着心里话念出口。
其实本不该问【你为什么变得这么快】,又或是【两年前的事,你消气了吗?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她比谁都清楚这答案,问出来只是平添不快。
毕竟,纪司予生气和开心的理由,在她看来,确实比大多数人都显得简单。
譬如昨天晚上。
自己一时意动的“邀请”,确实存了别的念头:宋嫂那副恨铁不成钢模样的刺激,心里隐隐约约对于挽回两年前颜面的一点执念——以及得寸进尺的试探和强行把过去翻篇的打算。
借着那样温情的氛围,心里却计算着“一夜回到两年前”,估计是真把一眼看穿自己那卑鄙念头的纪司予给气到了。
可是气归气,两年归两年。
只要她一服软,一置气,稍稍哪怕明显一点的表露出爱,哪怕只是尝试着紧紧握住他的手,他就愿意退一万步来给她台阶下——
就如同小孩子贪恋糖果,纪司予的心里,好像也一直住着摇摇晃晃站不稳的少年时代。
那个她捡了大便宜的少年时代。
“好啊。”
她心头一涩,愈发紧握他微冷手掌,“我们很久没有单独去玩了,去哪都好……我也想透透气了。”
“那要不,去完香港,再回湖州吧。”
“……你哪里有这么多时间。”
“有啊,”他又晃晃她手,“实在走不开,那我就跟那群烦人的董事说,“我老婆是最最有名的纪四太太,又乖巧,又特别温柔,说话细声细气,要是不给我放假,你们有本事跟她说去,她一撇嘴,一哭脸,谁都没有脾气了”。”
卓青:“……”
老娘给你一槌。
她白他一眼。
翻完白眼,忍了好一会儿,忽而“噗”一声怪叫。
好吧,毕竟是发自真心笑了。
笑的嘴角憋不住直抽抽,笑的白白净净的手捂住白白净净的脸,什么妆面仪态也顾不上,她闷声笑的欢快。
从她十七岁回到卓家,二十二岁嫁入纪家,纪司予曾是唯一赋予她任性权利的人。
哪怕她时而骄傲固执,时而虚伪虚荣也自卑,努力融入着复杂的圈子而走过费力不讨好的弯路,做错了很多很多事,漫不经心地,一刀刀冲人心上剜肉,可只要他在,她就可以尝试着做自己。
被包容,被原谅,被钟爱,被善待。
这次也是一样。
这次一定也一样。
她别过脸去,看向窗外,心情怪怪的,又温柔得出奇。
那张烫手的名片,好似也一下被忘在脑后,甚至忘记像往常一样的揣摩心思、思虑对错得失,唯独车窗映出那杏眼微弯起,藏住小小雀跃。
毕竟,二十五岁的卓青啊,这时只是暗自在心里默念:老天爷,拜托了,我会努力改掉好多好多的坏脾气,努力变得正直善良又美好,虽然很迟,可是我会努力地去学……所以拜托了,拜托了,让纪司予一直都像十七岁的时候那样喜欢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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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司予一路将人送到老宅外。
他这一天又是缺席会议又是早退,公司方面需要亲自处理的事态堆积如山,只得先安排好两个家仆一左一右搀扶她进门,便匆匆赶回纪氏总部。
“阿青,”临走前,不忘微微弯下腰来,同她叮嘱,“公司还有点事没处理,我要过去一趟,要是能赶得及,我会回家吃晚饭。”
这话不仅是说给她听,也说给一旁面色复杂的宋嫂听,连咬字也格外清楚明晰。
再加上为了护送那枚价值一亿八千万的粉紫钻戒,苏富比方面提前安排了架势极大的安保团队,配合这情境遥遥一看,实在有种“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即视感。
早晨还略显嚣张的宋嫂,登时收敛得有如鹌鹑。
一路也不敢多话,毕恭毕敬搀扶着她上楼回房。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