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1 / 2)

溺青 林格啾 2471 字 5天前

可惜,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到我明白过来这表情中的暗意,又已经为时已晚。

原来不是宋家不好,只是单单因为宋家太好,而宋致宁“不好”。

一个滥竽充数的外戚子,金玉其外的裱糊匠,冠着宋家的姓氏,本就是对他那残破家庭莫大的折辱。

可是,为什么又从没人问过我:不当公主其实也不错啊,是不是?

我早就不是想要成为公主的年纪,为什么一定要被迫承受旁人对世界美好的所有幻想。

为什么不问问我,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就心甘情愿为他纡尊降贵,我愿意陪他承担一切呢。如果他报复这个世界,我也愿意做帮凶,愿意共沉沦呢?

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不呢……

——《白倩瑶·心理诊疗日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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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宋致宁会帮自己说话这件事,不用说是七岁的白倩瑶,就是十七岁或二十七岁,这之间的缘由依旧是个谜。

毕竟,自从那次新年见过一面,通了姓名之后,在大院里头的“女孩聚会”里,其实时不时就可以看到这个宋家小表少爷的身影。有时是被宋静姝叫来整理玩具,有时是被更年长的宋静和领着带在身边。

哪怕时常混迹在女孩儿堆里,他倒是从没被冠上过“娘娘腔”的外号,依旧因着生得俊秀又会说话而颇受欢迎——只是偏偏就是格外看不惯她似的,除了礼貌性地问个好,从来都没有主动来搭过话。

是故,这么一个幼时便已八面玲珑且善于笼络人心的孩子,为了帮自己出头而主动露出爪牙与锋芒,于白倩瑶而言,实在是一件难以置信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忘了委屈,只是呆呆看着那男孩,看他手中的石子一抛一落,很快呼啦啦撒了一地。

而后,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他顺势就坡下驴,“静姝,你忘了,走之前舅妈怎么交代你的了?”换了一派轻松淡定的语气,男孩耸耸肩膀,“我是怕你到时候被舅妈骂,你赶紧给人家道个歉,不然我们回去就麻烦啦。”

可惜,即便他主动放下了三分架子,见好就收地敛去声势,宋静姝依旧没有道歉的意思。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反倒是气呼呼地直跺脚了好半会儿,一扭头,便跑回宋家去告状了。

剩下旁边围着的一堆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颇有种难站队的苦恼——好吧,也就苦恼了三分钟不到,便作鸟雀四散,各回各家,谁也不想惹上一身麻烦。

留了不知何时眼泪鼻涕糊满脸不知所措的白倩瑶,和把那堆芭比娃娃衣服一脚踹远的宋致宁站在原地,半晌没人说话。

“纸。”

末了,还是他翻遍全身上下的口袋,找出半包餐巾纸,递到她面前,“擦擦。”

白倩瑶把那纸接到手里,也不再顾忌什么淑女形象,胡乱抹了把脸。

想了半天自己要问什么,最后,也只挤出一句:“我妈妈……”

“那是大人会告诉你的事,别人说的不用信。”

宋致宁打断她话:“也不用觉得自己可怜,应该是别人羡慕你,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都优先考虑你,让你不受影响,至于别的事,我们本来也帮不上忙,就不要添倒忙了。”

这个生得漂亮好看,却又无限老成持重的孩子,说得尽是些她听不懂的话。

白倩瑶从未经历过这样处境,也根本不具备接受母亲离开、甚至彻底体会死亡意义的能力,除了被吓得眼泪不停,根本不知道作何反应。

她只能死死攥紧那包纸,哽咽着问:“那我应该怎么办,宋致宁?”

“还要我教你吗,”他说,“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所有人才会开心,那你就什么都不知道吧。到了你可以知道的时候,大人会主动来告诉你的。”

言尽于此,他再不多话。

倒是径自转身,对她避之不及似的,往不远处那面红墙疾步而去——

分明打扮得精致可爱,到了逃命的时候,真还像个猴子似的矫捷,脚下垫了几块砖头就敢往墙上爬,等到他骑在墙头,只等冲对面一跃而下,白倩瑶也已经跟到墙边。

他秀气的眉头微蹙,向下一瞥,面露无奈。

“你还跟过来干什么?”

“谢谢你,”她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唯独下意识道着谢,“你今天帮了我很多,我会,我会告诉我爸爸,你今天保护……”

“可别。我也不是保护你,我谁也不保护,”他猛一挥手,撇撇嘴,“我是脑子糊了才乱说话,现在宋静姝喊人来揪我,先跑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话音刚落,便向下纵身一跃,消失在红墙那头。

这样毫无留恋,这样当断则断。

竟然也算得上是相识以来,又很长一段时间往后,他们最长也唯一的一次单独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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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白倩瑶七岁。

本是女孩们天真无邪的年纪,却好像被老天爷提前作弄,白家的风云变幻,如一浪接一浪骤然扑面而来,打得人措手不及。

先是沈倩的骇然惨死,带给白既明巨大的打击。虽然因为有女儿与父母的支持,不至于一蹶不振,但曾经白家在商场上先人一步的优势,到底在他手中逐渐没落,待到重整旗鼓时,已经彻底掉出第一队列,只能堪堪挤入后排。

哪怕即便如此,对于寻常人家而言,这份财产也是数世积攒而不可得的丰厚,可毕竟是再不复从前上海五大家的辉煌。

这之后不久,白爷爷又查出尿毒症和中风,煎熬病中一年多,最终还是在白倩瑶九岁那年,在一次透析检查之中,身体不堪重压而离世。

葬礼依照他的遗愿一切从简,和早逝的妻子一同合葬八/宝山公墓。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何况是他们这样的家庭,老人的离去,犹如拔去了白家的一根主心骨。

从此白家只剩下白既明这么一根顶梁柱,既要忍受妻子意外惨死的锥心痛楚,也要扛下整个家庭的责任,做白家的门脸,整个家族大受打击。

白倩瑶永远记得爷爷出殡那天,自己披麻戴孝,白底黑字的横幅拉开,痛哭声不绝于耳。

只有宋家爷爷走到近处,拍了拍她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