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垚没想到,她一点都不想深入探讨的问题,陈潇一下子就把坑挖开了,只等着她跳。

周垚觉得好笑,却仍是耐着性子说:“美国是美国,中国是中国,经历的大背景大环境都没有可比性。是做别人眼中的正常人,忍受婚姻家庭的零碎折磨,还是做别人眼中的神经病,过着自己选择的生活。这只是一种人生选择。妈,我不是左翼青年,我不反婚姻,也不反家庭,我希望每个人都好,每个家庭都完整,每个人的婚姻都幸福,只是我不要而已。”

陈潇越听越纳闷:“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要婚姻?”

周垚只想叹气,代沟太深:“我刚说过了,我不想限制他的交友权,如果有更喜欢的人出现,他可以离开。可是结了婚,这就成了出轨。还有孩子,离婚了财产可以分割,房子可以变卖,孩子怎么处理?难道就像你们当年那样处理我一样?”

陈潇:“只要共同利益绑定足够牢固,婚姻就离不了。妈妈这回带资过来,为的也是你的将来。再说,孩子……”

绕来绕去又绕了回来,周垚终于烦了:“总之我不希望将来和我的孩子之间,也要靠互相送名牌包维系关系。”

陈潇一下子没了话。

周垚抬眼,轻声道:“妈,我和你太像了。我所有心思都在怎么过好自己的人生上,自私自利惯了,根本没有精力去负担一个孩子脆弱的人生。像男人一样思考,像女人一样生活,这是我对我后半辈子唯一的规划。”

好半晌,陈潇说不出话。

直到周垚喝了余下的饮料,刷开手机看了下时间,这时陈潇才再度开口。

“是不是因为你在美国那些事?”

周垚手上一顿,将手机放下。

美国那些事她们母女之间很少聊,只是离开美国之前提过几句,但周垚知道,陈潇有办法去调查,应该知道了七七八八。

陈潇:“其实妈妈也很后悔,当年太不在乎你,才会让你交上那些朋友。可事情都过去十年了,你不能总让那些人影响你啊。”

陈潇的逻辑自成一派,一旦和她交手,就会被她丰富的经验打败。

周垚突然觉得,尽管她们母女血脉相融,生命传承,却绝对属于不同的物种。

周垚笑了,不想再浪费唇舌:“何止影响,我还跟他们学到了一件事。”

隔了一秒,周垚拿起手机,往门口走,嘴里冷冷道:“如果生活要**我,我他妈的也要**回去。”

话音落地,周垚打开包间门。

门外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是仇绍。

也不知道他是刚走到门口,还是已经站了一会儿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

仇绍拉住周垚的胳膊,轻声道:“先别走。”

换做她以前的脾气,爱谁谁,该走走她的。

但周垚却脚下一顿,犹豫了一秒还是点头:“那我在外面等。”

包厢门关上。

周垚没有走远,只站在门口,背脊贴靠着门框,听着里面人说话。

烦躁的情绪,在漂浮,听着她妈的声音都觉得是一种催化。

陈潇正说道:“……垚垚这孩子啊,真是让我伤透了脑筋。我也是出于好心,希望你们两个将来好,仇绍啊你有时间也劝劝她。这结婚啊就得冲动,想太清楚了就结不成了。”

隔了几秒,又传来仇绍低沉的嗓音:“现在想清楚对垚垚是好事。”

陈潇:“你怕她将来后悔了怪你?”

仇绍嗓音和缓:“我是怕她怪自己。她对家人朋友都很宽容,只是爱跟自己过不去。”

这之后陈潇又说了什么,周垚一概没听见。

她只是低着头,靠着门框,一动不动。

……

陈潇走时,又看了周垚几眼,欲言又止。

周垚别开目光,一言不发。

直到陈潇被助理接走,周垚坐进仇绍的车里,瞪着窗外一个个向后飞去的路灯,一路沉默。

仇绍播放了几首爵士乐,车里的气氛尚算缓和。

车子开到画室门前,周垚下了车,跟着仇绍进了门。

仇绍放下钥匙,轻声说道:“先去洗澡吧。”

可下一秒,他的手就被周垚冰凉的指尖抓住。

仇绍下意识握住,皱着眉回过身:“怎么手这么凉?”

他握着她的双手,捂着,转而要走向吧台,说:“给你冲一杯热可可。”

可周垚却一动不动。

她突然唤道:“仇绍。”

仇绍一顿,望着她。

周垚抬眼,眼神坚定,声音沙哑:“有些话,我想今天告诉你。”

为什么要说,周垚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