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来者是客,她抬头看向秦逸,冲他微微笑了一下。
秦逸已经许久未见阮澜,相较小时候的白团子,她长开了许多。皮肤白净,一双圆圆的眼睛晶亮晶亮的,像是只山野间的小鹿,已有了少女的清丽。
两人目光交汇之间,秦逸匆忙低下头。他将手里的油纸包递了过去,说道:“阮阮,这是我爹让我送来的。听闻阮叔身子不安顺,他不好直接上门,便让我先来。这里是些温和养身的东西,阮阮拿去给阮叔煲了喝。”
阮澜并未接过,而是指了指屋子里面,请秦逸进来坐。
秦逸却只站在门口,问道:“阮叔可醒着?”
阮澜即刻了然,秦逸这是在守礼。他男子无所谓,可若贸贸然进了阮家,难免会对阮澜的名声有影响。
“阮阮,可是有人来了?”阮澜正想着,阮钧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这老宅的大门门轴许久未经养护,一推开便吱吱呀呀的闹人,屋里听得清楚。
阮钧之前伤了身子根基,又在病重时操持奔波,身子愈发亏欠。连日整理家什之后颠簸搬到刘家村,精力早已消耗干净,全凭意志力撑着,稍与阮澜理了些东西便卧床了。
可如今他听见有人来,仍是拖着病体出来了。
在他心里,他家阮阮仍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娃,便怎得也放心不下。
阮钧一眼便看见秦逸,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是秦逸啊,来来来,别傻站在门口,进来坐。”
有阮钧在,秦逸便无需避嫌,他冲阮澜点了下头,走了进去。
阮澜推着那扇吱呀作响的大门,门扉合拢时,灰尘由上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阳光照来,尘埃打着旋儿搅动着,复又归于平静,一言不发。
阮澜煮了些茶给两人送去,一进屋便听见阮钧说道:“许久未见逸哥儿了,兴有两年了?”
秦逸接过茶,冲阮澜道了声谢,回道:“是。上次母亲带我去大舆镇,原想登门拜访的,阮叔却不在家中。”
秦逸谈吐之间进退得体,人又端正,阮钧看着实在是喜欢,又问:“逸哥儿如今读书如何?你那爹教导颇严,可吃了不少苦吧?”
秦逸答道:“未曾,读书颇有趣味。如今瓦哲部卷土重来,北疆民生危苦,吾不通兵马干戈,便只好埋头读书。此亦是为君为国为民方力之前路,不觉得苦。原本去年要参加解试,奈何运势不济,突生一场大病,错了时辰,只好转年再来。”
听闻这段,阮钧不由得点了点头:“逸哥儿的学问自然是不用担心的,只是这因病又白耗了些年月。”
秦逸笑起来嘴角微微笑着,凭添了许多温柔气:“多些时日读圣贤书能更为精进,并非消磨。”
阮钧抬头仔细打量秦逸,愈发觉得这少年好。少年有大胸怀有大志向亦有大学问,更难得性情坚韧谦和不骄矜,如此便能通晓民生民苦,日后必成大器。
“你爹倒是好福气,生了这么个儿子。”阮钧笑道。
说罢,阮钧低头轻咳。可这咳又停不下来,愈演愈烈。
阮澜连忙上去替阮钧拍背,恰好秦逸也伸了手,两手撞在一起,秦逸“腾”的一下抽了回去,一来一回倒将阮澜吓了一跳。
秦逸停顿片刻,眼眼神闪烁,全无方才应答那般落落大方。他有些慌乱的摸了摸鼻子,说道:“阮叔好好将养身子,时候不早,我这便回去于父亲回话。”
阮钧确实也觉得乏了,便不多留他,又寒暄了两句这才让秦逸走了。
阮澜送秦逸到了大门口,秦逸犹豫片刻,低声说道:“阮阮,你初来刘家村,阮叔身子欠佳,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亦或是粗重的活,尽管叫我便是。你一个姑娘家,总是……总是不太方便。”
阮澜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秦逸离去。
她自然是乐意的,有地头蛇罩着怎会不好?但粗重的活就还是算了吧,想想古代书生手不能拿肩不能挑,万一累倒了可怎么办?
秦逸的来访只是今日的一个小插曲,阮澜并未放在心里。她转身进了厨房煮了些粥,又连碗勺一起搁在食盘上端进了阮钧房内。
若是放在平时,放在大舆镇,她这般做法让人知晓了总要碎碎念叨两句。可如今,家中没有旁人照顾,难不成要让病人自生自灭不成?
有人将名声看的重于一切,也有人觉得生命更为珍贵,没有谁对谁错之分,权是个人选择。
心里衡量过,便总能说服自己。
阮澜厨艺不佳,阮钧也吃不得滋补的东西,便只是些清粥小菜。阮钧没怎么动筷,始终若有所思,屋子里一片安静。
过了片刻,阮钧突然抬头唤了一声:“阮阮,方才的秦逸你可还有印象?你小时常喜欢与他玩的。”
作者有话要说: 阮澜:我的男主呢!!!怎么还没有出来!
第六章
阮钧说道:“你打小性子就软和,秦逸初来咱们家做客,你那些堂兄堂姐都围着去玩,只有你躲在一旁看着。幸好逸哥儿眼睛好,没把你给漏了,之后你便只跟着逸哥儿了。”
说到这儿,他似是有些叹息一般:“原本是件好事,只是如今……”阮钧欲言又止,话锋一转,问道:“阮阮,我见你今日在打扫瓷窑,可是想要做些东西?”
阮澜点了点头。
阮钧端起桌面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压住那几声咳,缓缓开口道:“你从小就对瓷窑感兴趣,时常往里面钻。”
他似是回忆起曾经的时光,又或许他想起了原主的母亲,说到后来,声音竟有些晦涩。
回忆总是美的,里面有一个家尚未分崩离弃,活色生香,仍是美满的模样。
“但为父知道你心不在此。”他看向阮澜,说道:“你喜欢琉璃,喜欢那些晶晶亮的东西,说它们像天上繁星。你那叔叔怕我将瓷窑传给女儿,断了阮家传承,可未曾想过兴许我们阮阮还不想要呢。”
对于阮娄一开始的念头,阮钧是知道的。只是彼时他是阮家家主,惦念亲情,“生杀大权”又全在他手上,便不将这些小小的龌龊放在眼中。
阮钧微微叹气,说道:“事已至此,便不瞒阮阮,那么多工匠兄弟都没了命,爹曾是想赔命的。也考虑过将东西变卖留成银子给你,有了这些银子,你至少日后还有依傍。可是,我一想到日后你要去你叔叔家,便又放心不下。银子虽重要,孤女的银子却是伤人引祸之物啊。”
阮钧继续说道:“阮阮你从小便懂事,免去我许多烦恼,如今也是如此。爹爹知道你从大舆镇搬到刘家村,心里定然不舒服,这些日子也只能自己做活,更是难为你。只是如今我们只能暂时如此,至少阮家老宅还有瓷窑,爹爹还有一门手艺。咱们日后的路还长,你日后的路便更长了,只是暂时委屈。今日爹爹觉得身子爽利许多,想来不久便能下床做工,你切莫心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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