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不华颇显倦怠,与林层染的不敢用力不同,这是一种纯粹的力有不逮却又无可奈何。
“我竟然只是一个凡人!”
“我竟然没当上锦衣卫缇帅!”胡桂扬用更加吃惊的语气发出感慨。
闻不华连笑数声,“我在闻家长大,从小以为自己是被选中的天之骄子,早晚会跟随僬侥人一同乘坐天机船飞升。结果却比最坏的预料还要悲惨——连僬侥人都是假的。”
“你后来见过那些侏儒?”
闻不华摇头,“我听说侏儒都被撵下船,当场就死伤过半,剩下的几个,不是在数月之内死亡,就是躲进深山老林。换成是我,也没脸出来见人,尤其没脸见我们这些闻家子弟。”
“所以谷中仙是你们唯一的首领了?”
“首领?我不知道,但他手里有品相最佳的金丹,这就够了。”
胡桂扬感到困惑,“你又用不到金丹。”
“金丹对凡人也有好处,当然,这是浪费,是在暴殄天物,金丹对郧阳异人的效果最好、助益最多。至于我,算是金丹的奴隶吧。你别笑,天机船虽然无情无义,却显露出无比强大的力量,咱们全都亲眼所见。金丹是天机船留下的遗物,为金丹做事,就是向天机船效劳。”
“你觉得天机船还会再来?”
“肯定会来,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到时候你想得到什么呢?天机船甚至不肯显露真容,比这世上最薄情的男子还要决绝。”
“偏偏是这些薄情男人,最受妇人喜欢。”
话说到这个份上,胡桂扬无言以对,只能笑道:“人各有志。请他们进来吧,我已经做出决定。”
“你没有疑问了?”闻不华稍显意外。
“我知道谷中仙想让我做什么,不对,我知道金丹想让我做什么。”
甘愿充当金丹之奴的闻不华大笑两声,起身出门,招呼异人进来听判。
林层染第一个进来,占据剩下的唯一凳子,萧杀熊随后,盘腿坐在角落里,像是一大堆叠放起来的熊皮,郭举人与士兵站在另一边的角落里,尽量离其他人远一点,赵阿七坐在床沿上,最后进来的罗氏立于门口,手里握着一刻不放的伞。
闻不华等在外面。
房间很小,人多之后,油灯像是受到压迫,明灭不定,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因此显得难以捉摸。
胡桂扬笑道:“诸位的故事都很吸引人,着实令我委决不小,思前想后,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角落里的萧杀熊发出一声低吼,坐在床上的赵阿七平淡地说:“这位老兄请管好自己,记住,你不是这里唯一的郧阳异人。”
萧杀熊扫视一圈,找不出体型相当的对手,在这样狭小的屋子里,像他这样的大块头儿最占优势,无名士兵动作再快,也没有多少施展余地。
可他没动,一旦开打,这些家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出房间,或者干脆将房子毁掉,令他的优势化为乌有。
门口的罗氏微笑道:“希望你不会令我‘艰难’,我出来一趟可不容易。”
“嘿,难道我们就容易吗?”郭举人替身后的士兵说话,“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捕,大家都尽可能藏身于荒僻之地,只有你是个例外。”
“我所藏身的荒野,你们进不去,也生存不了。”罗氏轻轻晃动手中的伞。
胡桂扬站起身,“有个故事,叫什么‘二桃杀三士’,说三名勇士为了争夺两枚鲜桃,全都死于非命。故事我总觉得有点假,但意思是没错的,诸位不至于蠢到为一枚金丹就大打出手,然后五败俱伤吧?”
罗氏垂下目光,“我从来就不喜欢打架。”
“我轻易不敢打架。”林层染轻声道,对此前挥霍功力的行为后悔不迭。
“我不会只用打架来解决问题。”郭兴人随后道。
“无论师兄怎么决定,我都接受,绝不会为此打架。”赵阿七越发显得谦逊。
“那我就多忍一会吧。”萧杀熊说的是实话,屋子狭小、夺丹心切,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拳头蠢蠢欲动。
“非常好,感谢诸位的配合。”胡桂扬咳了两声,“大饼!”
床下没动静,胡桂扬又叫一声,大饼还是没出来。
“胆小如鼠的家伙。”胡桂扬低声责骂,向众人笑道:“稍等片刻,是我养的一条狗,平时挺聪明,一见陌生人就吓得不行。”
“那就别让它出来了。”萧杀熊对任何狗都不感兴趣。
“不行,它必须出来。”胡桂扬走到床前,请赵阿七起身,然后跪在地上,钻到床下找狗,屁股露在外面晃动。
罗氏转过身,林层染一直就没抬头。
没过多久,胡桂扬双手抓住大饼出来,“还以为你土遁了,怕什么?这些人真想杀狗,你就是躲进十八层地狱也没用。”
大饼紧紧夹着尾巴,身子尽量蜷成一团,吓得一声不吭。
胡桂扬训狗,其他人却只注意到那枚鲜红的玉佩。
“你居然将金丹挂在狗脖子上?”萧杀熊既惊且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