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才算是接通,李靳屿一手抄在兜里,一手将电话举在耳边,两条腿闲散地朝楼下走去,感慨道:“咱俩有时差么,为什么总错过。”
“我也想知道呢,为什么总错过。”
“怎么了?”李靳屿站在黑漆漆的楼栋口没走了。
叶濛憋了一天,终于忍不住说,“我妈的案子,你知道你为什么没跟我提过半个字。”
李靳屿一愣,“什么你妈的案子?”
叶濛吸了口气,仿佛是最后的忍耐,“我妈,九门岭。自杀的车。你想起来了吗?你当时报案说我妈车里还有个人。”
李靳屿沉默,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叶濛没了耐心:“说话!”
半晌,听见话筒那边,司机“嘀嘀嘀——”鸣了几声喇叭,才听到李靳屿低沉的声音参杂在夹在风声里、喇叭声里: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真的不知道九门岭的案子是你妈妈。”
叶濛:“好,我当你是真的不知道,那当初为什么报案,后来又为什么说自己记错车牌了?”
李靳屿沿着昏蒙的路灯往回走,最终在路边停了下来。
“……我确实记错了。”他还是这么说对叶濛说。
叶濛心想,自己是不是太惯着他了,“李靳屿,你是不是在赌我不舍得跟你发火?”
李靳屿确实不知道这件案子跟她妈有关,叶濛从没跟他提过,当初他其实找方雅恩旁敲侧击地问过,但方雅恩压根也不知道北京当时发生了什么,只说她妈是自杀的。甚至连九门岭这个地方她没提过。
李靳屿心里无比清楚,此刻在叶濛心里。
还是妈妈比较重要吧。
跟叶濛结婚这么久,他发现自己沉溺于跟她在一起的快乐。甚至有些自私自利地刻意忽略了在他脑中可能出现的某种巧合。
他发现自己不是什么好人。过去不是,现在也不是。
“你发吧,我受着。”他说。
第52章
叶濛没有说话, 直接把电话挂掉。
李靳屿又拨回去,不等他说话,她接起来劈头盖脸就朝他泼了一盆火:“别人说记错车牌了有可能, 你有可能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你喜欢到可以忽略我妈的死是了吗?你平时怎么闹, 我都不跟你计较, 但这是我的底线,如果你不告诉我实话。如果你抱着侥幸心理在赌, 那我可以告诉你, 你不用试探了, 你没我妈重要。”
李靳屿好像不会说话了,在电话那边蓦然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 叶濛知道他还在外边, 话筒里不断传来汽车鸣笛声, 偶尔夹杂两声熟悉的叫卖声,唯独没有他的声音, 连呼吸都若有似无。
“还是没有什么要对我说是吗?”叶濛问。
良久, 他终于低声开口:“我明天还能去找你吗?”
叶濛开了扩音将电话放在洗手台上,两手撑着,低头静默地看着屏幕, 最终咬牙说:“如果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就不用来了。”
他好像聋了,再也不愿说话。叶濛怀疑他把电话扔掉自己走了。
李靳屿人坐在江边的石阶上。
一条腿松直,懒懒地搭着, 一条腿踩在台阶上曲着膝盖。他将手肘撑在膝盖上,指间夹着烟, 一声不吭地坐在台阶上抽烟。电话就不痛不痒地搁在旁边,没挂, 开着扩音。也不知有没有在听。
晚风徐徐吹着,湖面荡着若有似无的涟漪,粼粼波光折在他深沉压抑的眼里。
他眼神不聚焦,散漫地盯着远处,微微眯着,连喷出的烟雾,都比平时淡。他抽烟大多是疏解,一般吸进去就吐出来,连喉咙都不过。可今天,那烟丝在嘴里含老半天,慢慢随着他滚动的喉结一点一点往下吞,吞进肺腔里,狠狠扫了一圈,才懒懒吐出一些薄雾来。有时候甚至干脆不吐。
旁边扫地的大爷瞧这年轻英俊的男人抽烟抽得如此凶,仔细一瞅,嘿红双喜,还不是什么好烟。心疼得直摇头。
叶濛看不见,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任何反应,狠了狠心下最后通牒:“我不可能让你瞒着我妈的事,跟你在一起。你至少给我一个解释,不然咱俩就离婚。”
……
马路宽阔,行人匆匆,路灯昏黄像萤火。
李靳屿站起往回走,最后却停在巷子口。他站在那棵老樟树下,看车来车往,人间万象。
咸鱼干大爷雷打不动在巷子口练鱼,路口有个卖糖葫芦的老太太,路过的小孩都眼馋,拽着妈妈的手不肯走。妈妈说这玩意垃圾不能吃。弄得老太太窘蹙地把摊位往旁边挪了挪。
他想如果是他跟叶濛的孩子,叶濛一定会买下来,温柔地告诉他,就吃一个好不好。
还会有孩子吗?
李靳屿眼睛红红地看着,那双清澈得如同黑玻璃珠子的眼里,映着灼灼的灯火。
他仰头看月亮,月亮不说话,高高在上地挂在天边,无论你悲伤、高兴、难过还是快乐,天一亮,它便沉下去,明天又照常升起。
他又转头看路灯,扑棱蛾子在扑那灯火。一簇簇,一团团。孜孜不倦地绕着那光火飞,明知没有结局。
李靳屿微微一仰头,眼泪落下来。
他自己浑然不觉,直到路边那小孩多瞧了他两眼。
原来真正的难过,是眼泪掉下来自己都不知道。虽然他赌的时候早有心理准备,但他没有想到,自己在她心里这么不堪一击。他不敢跟阿姨比。他哪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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