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2)

萧朔:“冤有头,债有主。”

云琅握着茶杯,眉峰一点点蹙起来,抬头迎上萧朔漠然视线。

回京之前,他已六年没见过萧朔,也清楚对方和自己记忆里定然大不一样。

他在萧朔眼底寻不到丝毫温度,幽深岑寂,冷得像是深渊寒潭,连水花都激不起来半个。

“……替罪羊而已。”云琅转了转手中茶杯,收回心神,“算不上债主。”

萧朔:“谁算得上?”

云琅心中微沉,倏而抬眸。

萧朔神色平静,像是丝毫不觉得自己问了个什么要紧的问题,看了看他神色,叫过玄铁卫:“打开笼子。”

云琅一时看不透他,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扯了下嘴角,撑着站起来:“侍卫司那么多人,过了这么多日,记不准了,哪知道谁算得上……王爷问个别的。”

萧朔抬眸看他:“别的?”

云琅很大方:“对。我知无不言。”

萧朔看他半晌,笑了笑:“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云琅拍胸口保证:“只要——”

萧朔看着玄铁卫挪开铁笼,不经意道:“那日你将我灌醉后,做了什么?”

“……”云琅:“啊?”

“景王叔年纪大了,府上人丁始终不旺。”

萧朔道:“听闻我府上添了对龙凤胎,甚是艳羡,问我诀窍。”

云琅:“……”

萧朔:“环王叔也想知道,还特意遣了房事嬷嬷来学。”

云琅:“……”

萧朔不紧不慢:“卫王叔——”

云琅咬牙,一瞬几乎想厥过去问问先帝,没事给萧朔生这么多皇叔干什么。

“既是替罪羊,直接砍了,平白增府上杀孽。”

萧朔话锋忽而一转,回了正题:“不该无端喊打喊杀。”

云琅心说你还知道,也不看看京城琰王能止小儿夜啼的传说是怎么来的。深吸口气,抓紧时间点头:“烫手山芋,不如——”

“不杀。”萧朔垂眸,打量着脚下校尉,“我又不高兴。”

云琅莫名其妙,瞪了他半晌,才发觉萧朔像是没在开玩笑。

虽然不清楚缘由,侍卫司找麻烦,受刑拷问的是他,不高兴的确实是萧朔。

云琅扶着笼子,静静站了一阵,胸口蛰得微微一疼。

“要怎么……”

云琅耐着性子,缓了语气:“要怎么,王爷才能高兴?”

萧朔看他一阵,道:“那一晚——”

“……”

云琅无话可说,转头就走。

从回京被擒,一直到送去法场砍头,云琅就连萧朔的影子都没见着。

萧朔要是有心帮他,含混糊弄过去也就是了。要是打算揭穿,也犯不着这么折腾,以琰王府眼下在在皇上那儿的恩宠,一句话自己就能被剁成八段。

云琅现在就有点想被剁成八段,不理拦阻的玄铁卫,拨开刀剑朝院外走出去。

走了两步,被老主簿堪堪拦住。

“云公子。”老主簿急得不行,小心扶住他,“您不能再折腾了,太医说——”

“还有一夜风流,被风流的反倒不占理的。”

身后,萧朔忽然慢慢道:“有什么意思?”

云琅冷不防听见自己挥斥方遒的话本点评,脚底不稳,绊了下。

琰王耳聪目明,过耳不忘:“就该找上门叫他负责,不能惯着。”

云琅磨了磨牙,咽下去一口血。

他今天折腾了整整一日,也就在笼子里赏雪这一个时辰歇了歇,眼下被萧朔一激,胸口血气又隐约翻覆。

“云公子,就哄哄王爷。”老主簿急得不行,匆忙扶住他,“您那天晚上干什么了?挑一件行不行?挑一件随便说说,这事就过去了,您得回去歇着……”

“没有那天晚上!”云小侯爷脾气最多能压到这儿,忍了一天,怒气再按不住,咳着将他甩开,“都是编的!萧朔他大爷——”

“那您就编啊!”老主簿急道,“随便编一个不就完了吗!”

云琅:“……”

老主簿说得竟也有几分道理。

毕竟情节安排上,萧朔那时候醉死了,什么都不知道。

做什么,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云琅站了两息,从院门口转了回来。

萧朔稳稳站在原地,视线仍落在他身上,眸色不明。

云琅摩拳擦掌,慢慢撸起袖子。

他欠萧朔的算不清,无非用命来还就是了,今天这一茬,萧小王爷无论如何得让他揍一拳。

左右以后他死了,萧朔爱找谁不高兴找谁不高兴。

“那一晚……月色正好。”

云琅深吸口气,暗中运着内力,朝他走回来:“琰王月下独酌,我蹲在墙头上,见色起意。”

萧朔听着,忽而笑了一声。

云琅皱眉:“笑什么?”

“没事。”萧朔淡声道,“你见色起意,然后呢?”

云琅近来一动内力就胸口疼,压了压血气,信口继续道:“寻了个机会,将酒动过手脚。待琰王喝到半醉,便——”

萧朔还听得饶有兴致,云琅深吸口气,一拳朝他砸过去。

玄铁卫骤然警醒,却已来不及,眼睁睁看着云琅一拳砸上了萧朔面门。

萧朔抬眸,不闪不避。

云琅隐约也觉得自己拳风软绵绵的全无力道,心下正狐疑,胸口蓦地一绞,内力没能续上,眼前骤然暗了下去。

“王爷!”老主簿急得跺脚,“云公子内伤甚重,气血瘀滞不畅,恐有性命——”

萧朔握住云琅失了力气的拳头,向旁侧轻轻一带,伸手将他接住:“畅了。”

老主簿:“?”

萧朔握住云琅脉门,试了试,将他手腕放下。

云琅昏昏沉沉,苍白伏在他肩头,哇的一声,呛出一口被琰王爷活生生气出来的血。

老主簿从来不知道还能这么治气血瘀滞,有些不知所措,愣愣站在原地。

萧朔仍揽着云琅,看着衣襟上染的血色,没动。

一旁玄铁卫也愣怔良久,小心翼翼上前,将无知无觉的云公子接了下来。

屋内已经被云琅拆得没法住人,一名玄铁卫将人背起,换到了紧邻的院子,仔细安放在榻上。

老主簿去了趟医馆,带回了不少药方,已叫人去抓了药。王府里也有医官,见云琅安安静静躺在榻上,唇色淡白呼吸清浅,忙各司其职,医治起了连伤带病的云公子。

老主簿忙着安排半晌,才发觉萧朔仍站在原地。

王爷的衣服被血染了半身,老主簿犹豫半晌,小心凑近:“您……去换件衣服吗?”

萧朔垂眸,静默不动。

当年从先王爷陵前出来,老主簿第一次见他这般,不敢再打扰,放轻脚步想要离开。

走了两步,忽然听见萧朔开口:“记下来。”

老主簿怔了下:“什么?”

“《云公子夜探琰王府》”

萧朔道:“那晚月色正好,云公子见琰王月下独酌,蹲在墙头上,见色起意。”

“……”老主簿没想到他们王爷甚至还起了个名字,神色复杂:“是。”

萧朔继续道:“寻了个机会,将酒动过手脚。待琰王喝到半醉,便——”

萧朔顿了顿,低头看了看身上怵目血色。

侍卫司刑讯手段,伤骨不伤肉,伤腑不伤皮。

云琅扑倒在他肩上,身上被斗篷裹得温热,气力已竭意识昏沉,一只手去拽他的衣袖。

萧朔曲臂,虚护了下,静静站了一阵。

萧朔:“投怀送抱,入我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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