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囡囡。”李固道,“明年囡囡就十六了,我给她开府,给她挑个好夫婿,她生出来的孩子姓李,义父香火有继。”
“李十一!你不能这样对我!这都是你自己的错!”李珍珍歇斯底里,“是你不立后!是你偏爱皇长子!是你宠爱无子的邓五!”
“是。”李固道,“我错了,所以没了青雀。邓氏错了,所以她死了。大姐也错了,一样也该承担起这错误的代价。”
“我将我的内院托付给你,可你做了什么?你隔岸观火,你高台看戏。”
“大姐,我知道你想当皇后。”
“可,这皇后的翟衣,”李固盯着她,“你——撑不起来。”
李珍珍泪流满面。
“我原想,我原想好好地给你管好内院的。”她流泪,“我想做一个,让你能安心入睡的人。可……你不知道这高墙里,有多难熬。这不是普通的后宅,这是后宫。我连出宫上街走走的自由都没有。一天一天的,只能在宫里熬着……看着河西的兄弟们,一天一天,把我爹和我,都忘了……”
李固举起了那杯酒:“大姐,喝了这杯酒吧。你我姐弟,缘尽于此。”
李珍珍袖子抹了把脸,道:“你照顾好囡囡!”
李固道:“必定。”
李珍珍道:“你发誓!”
李固道:“我将照顾好囡囡,让义父的香火有继,若违此誓,叫我身首分离,江山不保。”
李珍珍于是接过那杯酒,手抖了半天,终于一仰而尽。
药力很快就发挥了,李珍珍天旋地转,倒在了地上。
她看到李固走回几案边,端起另一杯就,也一仰而尽。
她看到內侍们进来,李固对他们说,多拿条被子,别冻着她。
人都要死了,还怕什么冻着不冻着?李珍珍困惑,在困惑中闭上了眼睛。
……
……
睁开眼,是完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婢女。
李珍珍愕然。
婢女见她醒了,快步出去,很快进来一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邶荣侯李卫风。
“老七!”李珍珍叫道,“你、你怎在这里?这是哪里?我、我怎么没死?”
李卫风神情复杂。许久,才说:“大姐,这里是我的庄子。”
“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他说,“以后,你是从老家来投奔我的堂姐。”
“你喜欢的那几个伶人,十一都一起送过来了。”
“你想出门玩也行,想进城逛街也行,记得戴上帷帽,别让人认出你来就行。”
“只以后,你就是你。宫里的李贵妃,昨天夜里暴毙了。世上再没有这个人。”
李卫风说完,叹了口气,道:“大姐,你别怕,以后还有我呢。”
只李十一郎,和她断了姐弟情分,将她逐出宫来。原来他说的“缘尽于此”是说从此以后再不庇护她,不是要她死……
说起来,她和李大郎才是真正有血缘关系的族兄妹,可李固将她从宫廷驱逐,却将她交给了最信任的李卫风。
李珍珍伏地大哭。
隔日河西郡主来到庄子上见她,泪流满面:“母亲做了什么?青雀的死你可有伸手?舅舅说,以后世上再没有你这个人了。”
李珍珍也流泪,嘱咐女儿:“你好好听舅舅的话,受了欺负与他说,他立了誓言会照顾好你。你听话就行,切勿对你舅舅生怨念。”
河西郡主道:“我为什么要对舅舅生怨念。我没有父亲没有父族,外祖父也没了,没有舅舅,我们两个早不知道活成什么样子了。”
女儿小小年纪,却原来比她清醒得多。
李珍珍悔恨交加。
然时光再不会倒流,没人能回到从前。
每个人都回不去了。
邓婉死于小年前夜。那晚李固匆忙回宫,第二日便是小年,各衙门封印,停止办公。
中午宫里便送出来消息。邓婉之死是谢玉璋知道的,李珍珍之死却令谢玉璋吃惊不小。
宫里对外也只送出来这两条丧讯,其余都是内闱事,并不对外公示。谢玉璋就和旁的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她的舅母杨夫人还专程跑到她这里来打听消息。
“说赶上过年,为了不令百姓扫兴,二妃即日便下葬。哪有这样的?年节再大,大得过国礼吗?”杨夫人说,“吉日也不挑一个,也不叫命妇们去哭灵,竟是一点体面都不给二妃。”
皇长子未成年,尚不用百官臣民为他戴孝。
但李珍珍这种级别的内命妇的丧葬之事,实该有许多规矩的,便是谢玉璋都该去禁中为她哭哭灵,按礼祭拜的。
如今全没有。
杨夫人告诉谢玉璋:“内闱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除夕夜宴说是还照常办,只女眷不必入宫了。”
“珠珠。”杨夫人压低声音道,“贵妃、淑妃这是得了什么失心疯,竟害死皇长子?”
虽然明面上说皇长子死于意外。但诸宫被关押数日,云京贵族中早就在私底下议论纷纷。昨夜里贵妃、淑妃一死,顿时众人便觉得她两个便该是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