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武长公主一来,周边的贵女王孙纷纷为她开道,元清濯牵着姜偃的手不费吹灰之力地便到了湖岸边。
只见不远处山麓延绵,晴川如画,渌波荡漾的碧绿春水间,与舟楫相对地立着七八只箭靶。听人说规则是,需两人参赛,一人在岸边以红羽箭射中湖中所立箭靶后,同伴上船竞舟,先取回靶上红羽箭获胜。
不过,箭靶相距极远,但是要一箭射中靶,就需要有百步穿杨的好手才能做到。是以大家虽然都垂涎信陵夫人那块上好的昆山玉,却没几个真的敢下船一争的。
元清濯身后喧喧嚷嚷的,有一道独特的声音传了过来。
“夫人,你想要那块昆山玉么?”
听起来是个年轻男子。
她回眸朝人堆看去,只见是徐嫮,她的臂弯教一青年男子挽着,男子生得文弱俊秀,唇红齿白,飞鬓长眉下是一双明若溪水般的眸。照银迢所言,这就是徐嫮的夫君,去年的状元文庚寅。
徐嫮也很快发现了自己的注目,拧了秀眉,对身旁的夫君说了一句什么,文庚寅宠溺地颔首,两人便相继离去,文庚寅也完全没留意长公主。
看来他不像是传言之中的那等攀附权势的人,如此她就放心了。
不知不觉她已在文庚寅身上投入了过多的注意。
脸上的神情时而恍惚,时而痴迷,时而可惜,时而释然。
姜偃的手得以默然从长公主的钳制下滑落,眸中也似乎涌起了看不分明的淡淡情绪。
这时又有人起哄:“长公主也看了半天了,可是有意争胜啊?好叫我们见识一下长公主冲冠为红颜啊。”
元清濯不甘示弱,讥嘲回去:“怕是还没人值得我冲冠一怒,够胆的都上来!”
说完她凑近姜偃,小手勾了勾他的食指,摸到了他掌心的茧子,轻笑:“先生你只要射中那只箭靶就够了,我去替你争。”
话音刚落,两个小童放了马车才气喘吁吁奔来,一听这话,镜荧登时急了:“公主你会水么?”
元清濯摇摇头:“旱鸭子。”
不过她想这应该不妨事,她是竞舟,不是比狗刨,不入水的话,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姜偃的食指再度从她掌心滑了出去,这时公主终于察觉到了姜偃今日的抗拒,她挑了下眉。
姜偃道:“臣不需要那块昆山玉磨玉勾带。”
元清濯听了会心一笑,更压低了清嗓凑了上去:“先生你这么快就开始担心着本公主了?”
“绝无此事。”姜偃袖口的淡色浮云纹微微一晃,如柔软的弥弥细浪。但口气还是生硬。
小模样,就继续矜持吧。
元清濯了然于心,解了绳索跳下轻舟,一手抄起舟上的竹篙。
有了第一个人打头阵,周边几船陆续也有人跳下。落在元清濯右边舟上的是个熟面孔,三年不归对这里的大多数人印象不那么深刻了,她花了半晌才想起来这是戚兰若的闺中密友,如今的华亭伯夫人周玉京。
她不免仰目朝着岸上云坡之上望去,却见戚兰若莲步下来,目光也停在湖畔,好似在观摩战局。
但元清濯知道她那些阴私的心思。
居然敢堂而皇之地觊觎她的姜郎了。元清濯磨牙,也不知,信陵侯到底知不知他夫人现在还对姜偃贼心不死,找机会定要提点提点他。
戚兰若亲自取箭,为岸上射箭之人一一送过去,轮到姜偃之时,她的脚步放慢了些,在他身边轻轻一停,美眸流眄,面庞嫣然:“国师大人。请接箭。”
元清濯的双目因为恼火变得红赤了,死死地紧盯着姜偃和戚兰若的动静。
姜偃垂目,淡然道:“我不会射箭。”
在戚兰若的面色一僵,气氛尴尬起来之时,姜偃的背后突然窜出来一颗童子脑袋,一手递来:“夫人,箭给我。”
原来是开权。没想到开权一向是最敌视自己的一个人,这次干得漂亮!元清濯心里暗暗鼓劲。
戚兰若只好心有不甘地将箭递给他身后的开权,又看了山凝岳峙般的傲岸男子两眼,到底是怕人看出端倪,沉默地退了开去,后面的人也不亲自送箭了,而让侍女代替。
国师以前从没正眼看过她,如今他却将所有注意都分给了元清濯。
她也有绮貌玉容,她也有满怀柔情,她也会为了他将贵女的尊严弃之不顾。
可是为什么,他就从来不肯正眼看她一眼!
戚兰若再也忍不住,两步奔出了人潮,踉跄离去。
而这一边,轻舟上的周玉京看见她仓惶而去的踽踽背影,咬唇瞋目,心里誓要给元清濯一个教训,要她永远记得,染指了不该惦记的人,是何种下场!
鸣锣声起,裁判端着嗓子一声长啸,竞舟开始了。
锣声一落地,还只有少年个头的开权肃着面容,顶着一张六亲不认的小脸,张弓振臂,红羽箭破空而出。
“唰”地一声,精准无误地射中了湖中的箭靶。
与此同时,等待在岸上的弓箭手也纷纷射中了箭靶。
元清濯屏气凝神,竹篙点岸,率先划出老远。
竞舟的个个都是好手,也都不甘示弱,尤其元清濯右边的华亭伯夫人。周玉京善凫水,曾经在朱雀桥下救过溺水的孩童,便得了个“善财龙女”的雅号。她撑船的本事也是不弱的。
相比之下,元清濯是一只不折不扣的旱鸭子,所倚仗的无过是一身武艺,不论是臂力、平衡还是耐性,都要远胜其余舟上的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