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无证据,如何定罪?”卢尚书道,“曲府乃是苦主,做不得证人,季温罪行,皆是曲县令揭发,曲县令已死,连首告之人都没了。殿下无凭无据,此时拿下季温,来日回朝,必受弹劾。”
汉王一听弹劾,本能地胆怯,她有些迟疑,可想起那吞食干粮的小儿,她便不甘放任季温在外逍遥,哪怕迟一日捉他,都觉得对不住此地百姓。
她望向王妃,王妃轻轻点了点头。
汉王顿时有了信心,胸口倏然间开阔起来:“捉!”
殿下心意已决,再劝是劝不住了。卢尚书步离去,叹了口气,心道,到底年轻,不够稳妥。转念一想,又觉不对,殿下颇具城府,怎会鲁莽行事?莫非是有了对策?可他方才听见弹劾之时的那下迟疑又不像假的。
卢尚书左思右想,理不清头绪,只得先告辞。
既然已去将人捉了,还得快快找寻证据才好。
卢尚书一走,汉王便跑到王妃身旁,眼巴巴地看着:“阿瑶。”
王妃看得有趣,问道:“殿下欲如何行事?”
汉王一愣,她原以为王妃许她捉拿季温是因已有了万全之策,故而来听取对策,不想竟非如此。
必是季温太坏了,王妃也见不得他在外逍遥,与她一样,要先将他拿下才痛快。
汉王转眼就自己替王妃找好了理由。也没有说是以为王妃有对策方敢大胆拿人的,以免王妃自责,回忆了自入东城郡来所得,道:“城外那麦田是假的,拔诸多民田之麦,营造一假象,致使诸多百姓,无粮过冬。”
“那是郡守所为,季温大可推脱不知此事。”
汉王拧了下眉头,有些沮丧,又道:“我有证人,满郡百姓皆是我证人。”
王妃点点头:“也可,但终究差了点,倘若季温称他们都是刁民,如何是好?”
汉王没有别的办法了,她眉头耷了下来,深觉自己无能,这般明显的案子,她却找不到证物。
王妃见不得她双眉紧锁,颓然沮丧,抬手轻抚她的眉心。汉王感觉到王妃细腻的指尖在她的眉心抚摸,她忽然间又有了勇气,暂且没有证物又如何,她不怕。
“我是大魏的汉王,大魏百姓皆是我萧家子民。天下之大,无数不平事我看不到,便管不了,可我看到的,我若不管,若因畏惧大臣弹劾便退缩,我如何对得住生民黎庶。”
汉王说罢,觉得那一股无力竟全数消去。她想,她是无能,也不懂朝政,但她可以做到问心无愧,无愧于己,无愧于民。
说出决心,汉王舒坦多了,她转头就想要抱抱,她那么勇敢,阿瑶定会奖励她抱抱的。她看到王妃,王妃也在看着她,可王妃的眼中分明不是赞赏,而是满满的悲悯。汉王一愣,待欲看得仔细些,却又只剩下一贯的眼波温柔。
王妃将她揽到怀里,轻声道:“殿下这样很好。”
汉王反手抱住王妃,在她的颈间蹭了蹭,虽是转瞬即逝,可她却总忘不了阿瑶方才那个眼神。她总觉得,阿瑶悲悯,非是对世人。她从不说,但她可以看出来,阿瑶对凡人并不大在意,凡人于她,大约便如同花树于凡人,并不相干,何况纵然万般怜悯心,三千年岁月,也当消磨干净了。
阿瑶不在意世人,她只是在意她的。
她悲悯,悲悯的只会是她。
可她又不能问,阿瑶掩饰起来了,可见是不想让她看出来的。她若问了,怕是会令她为难。
汉王更紧地抱住了王妃,靠在她的身上。王妃弯唇笑了笑,由她抱了一会儿,方提醒她:“明日殿下便该去找寻证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