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探路

“主公, 你要前往晋阳？”带着满身蒸腾汗气, 奕延大踏步走进了房间。显然是听到了消息就急匆匆赶了过来，连身上的汗都未擦洗。

梁峰好整以暇的坐在案边，拨了拨案上的瑶琴。琴音铮铮，并不成曲, 反倒像是在答奕延的问题。

“主公！”奕延忍不住踏前一步, “你重病未愈，不宜出行！”

“只是几天牛车，不碍事的。”梁峰笑笑。

“可是晋阳刚刚发过疫病。要是主公……”奕延猛地闭起了嘴巴，害怕自己口无遮拦，不小心惹来霉运。

“正是因为晋阳大疫退了, 我才必须过去一趟啊。”能听出奕延的焦虑, 梁峰终于认真道，“此次疫病防治, 离不开佛祖入梦之事。想来不论是王中正还是怀恩寺, 都有推波助澜之意。若是错过了法会, 才是可惜。”

这些日子, 也不知是不是击溃青羊寨引发了连锁反应, 又有些流民陆陆续续向梁府投来。对于这些快饿脱了形的可怜百姓, 梁峰自然见一个收一个，隔离棚又新增了不少，那些缓过劲儿来的青壮, 则立刻投入生产。现在府里缺人缺的厉害, 部曲的正兵编制还未过半, 四坊更是都是在扩张，如果不添加更多种田的农户，怕是要撑不住了。

而且吸收流民，也带来了巨大的粮食压力。周勘这些日子焦头烂额，天天抱着预算本子来找他，怎么算现在的储粮也不撑到秋收。江倪虽然努力卖粗瓷换钱，但是粮价逐日飙高，还是让梁峰感到捉襟见肘。前往晋阳购粮已经是势在必行的事情了，不过最大的问题依旧没法解决，梁府实在是太穷了！

就手头剩下的十来万钱，如果按照现在的市价购粮，简直是把钱往水里砸。就算梁峰再没有经济头脑，也不会干这样的蠢事。而纸坊的新纸，陶坊的新瓷如今又毫无名气，如果随便卖了，换来的粮食怕也相当有限。为了这事上，梁峰已经琢磨了相当一段时间了，之前还在考虑怎么走王汶路线，现在突然听说法会的消息，怎能不让他蠢蠢欲动？

这法会利用的好了，简直是个天然大型广告会！如果不趁这机会推广一下府里的产品，才白瞎了这么好的机会。梁峰是没学过经济，但是他确确实实看过不少传销案例，深知从众心理要比正正经经的生意要来钱。反正参加法会的都是晋阳那些世家高门的财主，不敲他们敲谁啊？

回头到法会上露个脸，把逼格刷上去，才好漫天要价。不过这些暗搓搓的心思，梁峰是不会跟任何人说的，闷声发大财就好。

没料到主公心思如此坚决，奕延也不由一时语塞。梁峰笑道：“说起来，此次晋阳之行也少不了你呢。这几天你要好好操练部曲，到时跟我一同去上路。回程的时候，估计要运送不少粮草，万一被劫就亏大了……”

“谁敢来劫，我定把他们杀的片甲不留！”奕延立刻答道。

“嗯，不过还是要小心。毕竟远行，不比家中。”梁峰伸手又拨弄了一下琴弦，突然道，“你转一圈让我看看。”

奕延：“？”

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奕延还是乖乖转了一圈。夏天操练，兵士们都是穿的经过梁峰改良的两件套打扮，上身短衫下身长裤，清凉又显身材。看着那双笔直强健的大长腿，梁峰不由暗啧了一声，问道：“你是几岁开始学骑马的？”

“七岁……”奕延依旧不明所以，不过主公打量他的目光，仍是让他喉头发紧。

“看来也还好。”梁峰低声嘟囔了一句，转过话题，“行了，天还亮着，你先去练字，我再弹会儿琴。”

如今这副病秧子身体是什么都干不了了，日子又闲的要命。因此精神头好些之后，梁峰就给自己找了些符合身份的爱好。比如弹琴和下棋。琴他上辈子是没学过，为了泡妞倒是弹过一段时间的吉他。好在他音感很好，又凭着这壳子留下的记忆，勉强能练上一练。下棋就比较苦恼了，一是这时的围棋规矩和后世不同，二是他身边没有合适的对弈者。在古代，棋品可是跟人品息息相关。身为一个病弱世家子，也不好在棋盘上杀气毕露，吃人家大龙。

所以梁峰就更倾向于对着七弦琴练手。围棋嘛，只是偶尔摆摆棋谱罢了。

被这样一番摆弄，奕延已经完全忘了之前进来的本意，乖乖跪坐了下来，从案下拖出一个木盒。盒子里满满一层细沙，旁边还有个小树枝，是用来画沙习字的。他可舍不得用那些洁白昂贵的纸张，主公就想了个法子，给他弄了个沙盘。

小心翼翼从盒盖里取出一张字纸，奕延对着上面娟秀的字迹临摹了起来，笔法有些歪斜，但是比白天操练还要认真。不一会儿，耳畔又传来了悠扬的琴声，奕延持着树枝的手顿了顿，却没停下。他不懂得音律，但是不论主公弹什么，都能让他由衷心喜。若是有一日，他也能听得懂琴音，识得了书简，主公看他的眼神，会不会也更加欣喜呢？

这念头在脑中一闪，就被奕延强抹了去。定了神，他继续持起树枝，一笔一划描摹起来。

※

“子熙回信了吗？拿来我看！”没想到信使回来的如此快，王汶立刻招手，让侍婢呈上书信。

然而当他拿到信纸时，却忍不住轻咦了一声。这可不是世家惯用的左伯纸，而是一种微微发红，页脚带着莲花暗纹的精致笺纸。王汶是真正的阀阅子弟，用过的名纸数不胜数，但是从未有过这样雅致的纸张。配上梁子熙那一笔好字，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细细把玩了半晌，王汶才静下心来看里面的内容。这封信还是梁丰一贯的风格，质朴平直，读来让人心清神爽。对于王汶的称赞和晋阳防疫的推功，梁子熙并未身受，反而大大褒赞了姜达等人的努力，以及王中正的一片善心。在听说怀恩寺即将准备举行法会之时，他也毫无推拒之意，直言会亲自前往晋阳，为疫病中过世的百姓祈福，同时感谢怀恩寺对防治疫病做出的贡献。

短短一封信，毫无为自己争功的言辞，反而处处把功劳放在他人身上。想起数月前的那一面之缘，王汶更是深为感动。然而当看到最后一行信时，他又忍不住咦了一声。信中说，为了撰写经文，梁府这几个月专门制出了一种新纸，让仆役带了些，送至王府。

“梁府这次有仆役同来？”王汶抬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