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要盆也没关系的……”
在小哥哥的怀里睡了一宿,俨然食髓知味的小花妖忽然就红着脸低了头,揉着袖口轻声应了一句。穆羡鱼不由微怔,随即便明悟了他的意思,眼里便带了些温然纵容的笑意,俯了身轻轻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好,那就不要盆了,往后就跟先生一起睡。”
墨止的目光骤然亮了起来,脸上蓦地泛起些血色,扯着小哥哥的袖子用力点了点头,清秀的眉眼就止都止不住地弯了起来。
穆羡鱼含笑替他理了理衣襟,又轻轻勾了下他的鼻尖。既明把两匹马牵了过来,把踏雪的马缰递给穆羡鱼,试探着询问道:“殿下——咱们要不要给太子报个信?毕竟这儿闹得动静可不小,咱们究竟是生是死,京里头怕边也未必真就能弄的清楚……”
“离京城这么远,要送信也要费一番周折。况且人多嘴杂,如今幕后之人尚不明朗,万一这信落到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只怕又要横生变故。”
穆羡鱼略一沉吟便微微摇头,抱着墨止上了马,自己也拉着马缰跨了上去:“如今之计,也只能先叫二哥担惊受怕些日子了……咱们先奔着江南去,等到了舅舅那里,再想办法给二哥送信。”
“先生,我有办法的!”
眨着眼睛听了好一阵,明白了大概就是要传消息回去给小哥哥的哥哥,墨止就忽然自豪地挺直了身子:“我的根还留在王府,可以趁着晚上的时候偷偷去送信——只不过我没进过皇宫,不知道会不会迷路……”
一听见小家伙又提起了根的事,既明就又忍不住眼中笑意,咳了两声才尽力掩饰了下去。穆羡鱼听得不由讶然,仔细想了想一个根大半夜跑在宫里四处张望着找路的样子,面色便止不住地略略诡异了起来:“这倒也——倒也是个办法……但宫中确实处处屋脊之上都雕有瑞兽,照你的说法,不怕会被他们吃掉吗?”
“没关系的,它们晚上也要睡觉,我可以等天黑了再进去!”
小花妖兴致勃勃地摇了摇头,眼里带了跃跃欲试的光芒,俨然对这个念头的干劲十足:“我走土里面进去,不会被发现的!”
没想到连宫里镇风水的瑞兽作息居然也这样规律,穆羡鱼对宫中的安危仿佛也生出了些由衷的担忧,不由失笑摇头,轻轻揉了揉墨止的脑袋:“也好,那就不妨试上一试——只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切不可勉强。信能送到就送,送不到咱们再想别的法子,记住了吗?”
“记住了!”
墨止用力地点了点头,拧身朝着他们身后那片长得横七竖八的林子扬了扬手,便将附着在上面的妖力散去了:“先生,我已经收了树上的妖力,他们大概还有三四个时辰才能动弹,要是彻底挣脱出来,估计得要一天的功夫……”
“一天就已足够了,况且他们已被你给吓破了胆,也未必就敢再追上来。”
穆羡鱼浅笑着点了点头,把他往怀里揽了些,又望向一旁的自家小厮:“既明,你刚才出去看得怎么样,找到路了吗?”
既明点了点头,朝着斜前方指了指,便策马走到了前头带路:“找着了。这一片林子其实本来就不算大,咱们昨天乱跑了那么远,其实就已经离林子的边缘离得很近——从这儿一直往前就是去荆州的官道,咱们可以雇一条船顺流而下,要不了几天就能到扬州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根,在皇宫里,迷路了。(@i _ i@)
第16章 喝醉了.
三人出了林子便顺着官道一路前行,总算是在天黑之前进了荆州城,在城角一家客栈里住了下来。按着自家殿下的吩咐,既明跑遍了全城才把穆羡鱼要的衣物买齐,抱着一兜子学子考生穿的长衫进了屋子,才一关了门便忍不住好奇道:“殿下,您跟小墨止要装读书人也就罢了,怎么我也得换衣裳——我就装个书童不行吗?”
“以防万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用得上,兴许哪次我还得跟你扮挑夫呢。”
穆羡鱼把桌上的油灯点亮,又将窗户关好,便示意他先放了东西过来坐下:“好了,先吃饭吧——等夜里去和二哥报了信,咱们再商量究竟该如何安排。”
三人身上的散银子不多,又不敢随意在商行钱庄兑换银票,怕一不小心便暴露了行踪,如今也只能节俭着些过日子,总共也只要了一间普通的客房。
幸而穆羡鱼自幼便常年无人管照,既明又是打小苦惯了的,至于靠喝水晒太阳就能活的小花妖更是对这些身外之物没什么感觉,倒也没人觉得有多清苦——毕竟和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山洞比起来,这有床榻有正经饭菜的客房显然已好出太多了。
“这客栈其实还不错,好歹也是有酒有菜的,总不至于叫咱们饿着渴着。”
既明在外头跑了一天,早已饿得不成,二话不说便奔着桌边坐下,神色却又忽然警惕了起来:“少爷——我总觉着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就了了,就算原来的那一拨追不上来,也难说这荆州城里是不是就又有人埋伏着等咱们。这饭菜里头万一有毒可怎么办?”
“若不是为了防荆州城里这一拨,你当我特意叫你去买那些衣服做什么?”
穆羡鱼轻笑着应了一声,却又像没听清他最后那一句话似的,夹了一筷子菜便不以为然地送进了嘴里。望着既明急得几乎喊出来的神色,便不由失笑摇头,替他倒了杯酒推过去:“放心吧,墨止都检查过了——你若是再不敢吃,那我们两个可就都吃光了。”
“对了,我怎么又把我们神通广大的小墨止给忘了……”
既明一拍脑袋,却也总算是放下了心,将那一杯酒一饮而尽,满足地长舒了口气:“还别说,这么冷的天头,就得这种烈酒才能够劲儿。小墨止,你要不要尝一尝?”
“太辣了……”
墨止用力摇了摇头,面色忽然便垮了下来,俨然对这东西没留下半点的好印象。小二才进来送酒菜的时候,他就对这传说中的酒按捺不住好奇,趁着小哥哥没注意偷偷尝了一口——谁知见着那么多人都不肯离手的东西居然又苦又辣难喝得要命,才一入口就被呛得尽数喷了出来,眼泪止都止不住的往下流。把穆羡鱼给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还以为小家伙是提前潜进皇宫,被哪个屋顶上还没睡着的瑞兽给抓到了。
“好了好了,你自己喝吧,墨止年纪还小,得等长大一些才能喝酒呢。”
眼见着小家伙简直委屈得不成,穆羡鱼忙及时开口圆了场。安抚地揉了揉墨止的脑袋,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蜜饯,浅笑着温声道:“酒是解忧之物,既然没有忧愁,自然也没有饮酒的必要——你现在还没到要喝酒的时候,等将来若是那一日想喝了,先生陪你一起喝,好不好?”
小花妖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却又忽然摇了摇头,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可是——可是我也有忧愁的!我想快一点长大,快一点做到想不开花就不开花……”
“这种自然不能算数。世人所烦恼的多半是求而不可得的事,可你只要慢慢修炼下去,早晚会有一天能做得到想不开花就不开花的。”
穆羡鱼不由浅笑,轻轻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温声答了一句。墨止抿了唇微低下头,正为难着要不要告诉小哥哥可自己其实很着急,不能等着慢慢修炼来增长修为,门外却忽然传来了几声敲门声:“客官,给您三位送开水来了,开下门吧……”
既明正要起身去开门,却忽然被穆羡鱼一把按住了肩,微沉了目光低声道:“送个开水罢了,声音何必抖成这样?别急着应,总归先稳住再说。”
既明神色一凝,轻轻点了点头,便有意粗着嗓子故作不耐道:“送错了送错了,这儿总共就两个,上哪给你找三个人出来?去别的屋叫门去,别扰了老子喝酒!”
外头忽然便没了声音,却也没听见那人离开的脚步声。墨止的听力要比常人好得多,听见外头两个人的话音,神色便忽然微变。焦急地在屋中搜寻了一圈,竟只看出了那酒坛里大概还能勉强藏身,也只好咬牙横了横心,屏住呼吸化作一道白光,便一头扎进了那个坛子里头去。
几乎就在小花妖扎进坛子里的下一刻,那扇摇摇欲坠的门便被门外的人蛮横地一脚踹开。店家慌乱地搓着手站在门外,手足无措地急声道:“军爷,军爷——都和您说了确实是只有两个客人,您这样小店还怎么做生意啊……”
那军士一脸的不耐,抬手用力将他挥开,冷了神色喝斥道:“少废话,上头下令叫找二主一仆,所有的屋子都得搜查,哪间都不能例外!”
望着门外凶神恶煞的军士,穆羡鱼却神色都不曾略变上一变,只是不紧不慢地展开了扇子缓缓摇着,竟忽然便换上了一口流利的江南吴音:“怪不得人说北方民风彪悍,这才到了荆楚,便已叫人大开眼界……我二人非贼非盗,不过是来此地游赏一番,踏勘踏勘先人古迹,莫非也犯了什么律令不成?”
就连在京中见过三皇子真面目的都没有几人,这里离京城已远,更是没人知道那位传说中的天煞孤星究竟长什么模样,只知道上面下令是要找二主一仆三个人罢了——更何况江南本就是是轩朝有名的富庶地方,又兼土著乡绅与朝廷重臣盘根错节,向来是没人敢捅的一处大马蜂窝。那军士往屋里一望,见着确实是两个人无误,便也不再出言为难,一言不发地合了门,便又往下一间屋搜了过去。
一见那军士离开,既明便快步赶到那扇被踹坏了的门边,挪了个箱子将门抵紧。穆羡鱼却也再没了先前的淡然风度,一把将酒坛子扯了过来,往里头一望,果然见着了个小白芷球正随着略显浑浊的酒浆浮浮沉沉,叶子都抱成了一团,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小家伙的酒量穆羡鱼是知道的,一时却也顾不上太多,忙把那小白芷球给捞了出来。小心地用衣摆擦干放在榻上,放轻了力道抚了两下,担忧地唤了两句:“墨止,墨止——要不要紧?”
小白芷球周身泛起一阵明暗不定的白光,慢条斯理地舒展着枝叶,竟是用了数十息才终于化回了人形。见着他脸颊酡红眸光散乱,穆羡鱼却也不觉着有多意外,哭笑不得地揉了揉额角,把不慎被灌醉了的小家伙轻轻搂进怀里,抬手试了试他额间的温度:“墨止……你喝了多少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