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2 / 2)

楚璇诧异回眸。

梁王有三子,除了那坐镇京都深不可测的世子萧腾和常年征战在外的次子萧鸢,还有三子萧佶。

与两位擅长玩弄权术的兄长不同,萧佶却是书生秉性,敦厚温和,谋了个国子监祭酒的官职,日日与鸿儒典籍为伴,过得倒也洒脱。

从前楚璇在梁王府时便与这位三舅舅最亲近,方才宴席间并未看到他的身影,只当他没来,怎么就到了偏殿要来见她……

楚璇让人把他带进来。

隔着螺屏行了礼,萧佶道:“臣匆匆而至,还未来得及上殿面圣,恐不能久留,只为娘娘带了些您从前喜欢的吃食,想着先亲手送过来吧。”

侍女将一沓以鱼线绑缚的油纸包呈了进来,楚璇忙揭开看,果然是她最喜欢的酸枣麨。

这是取上好红枣,箔上日曝令干,大釜中煮之,再细滤以生布绞取浓汁,日曝使干,散为沫状,以水冲饮。

虽不是什么名贵吃食,却是极耗心思的。

观其成色,楚璇知道肯定是三舅母亲手做的,她大觉暖心,笑道:“谢谢三舅舅,您家中可都好吗?”

萧佶道:“一切都好,前些日子雁迟还来信,说他会赶在陛下圣寿前回京,他还让臣代为向娘娘问好。”

萧雁迟便是萧佶的独子,亦是楚璇的表兄。

两人隔着螺屏寒暄了一阵,萧佶提出摒退左右,他有话要问。

“这些日子朝堂上风起云涌,梁王府内也不消停。父王和两位兄长关起门来议事动辄就是好几个时辰,还神秘兮兮的不许人靠近。那常景又突然放过你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璇睫羽覆下,没说话。

萧佶愈发忧心:“你父亲出狱后就一直在梁王府里休养,这些事我本也不参与,瞒着我就罢了,可连他也瞒着,我们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跟你有关。璇儿,你到底干了什么?你是要急死我们吗!”

楚璇犹豫了许久,刚张了口要说,忽听殿外一阵喧闹,隐隐有叩拜恭送之音,殿外脚步叠踏,高显仁领着内侍进来,朝萧佶揖过礼,在屏风外道:“娘娘,祈康殿那边传来消息,太后身体抱恙,陛下已令中断宴席前去探望了,他让奴才送娘娘回寝殿。”

“备辇,本宫也去祈康殿。”楚璇觉得不管她与太后往日有多少龃龉,当婆婆的病了,断没有儿媳兀自回殿歇息的道理。

谁知高显仁独自绕过屏风,走到楚璇跟前,低声道:“太后无恙,陛下早就问过御医了,她老人家是因为往宣室殿送了好几拨曼妙佳人,皆完璧而出,对陛下心里有气,故意折腾呢。陛下这是故意给她老人家排场,去安抚,您还是别去了,今日您和陛下在偏殿里的事……彤史女官都记下了,太后八成是知道了……”

楚璇脸颊微烫,正要起身回宫,忽听殿外有宫女朗声宣旨:“太后懿旨,请娘娘移步祈康殿。”

殿中人皆是一诧,高显仁率先反应过来,悄声道:“您饿了十天,又侍君辛劳,如今该撑不住了。”

楚璇立刻会意,抬手捂住脑侧,嗓子里溢出些微弱的破碎嘤咛,‘砰’的一声,晕倒在绣榻前。

第14章 醉酒

楚璇是被用辇舆抬回长秋殿的。

殿里的宫人早被萧逸驱逐干净,跟着的高显仁等人都是萧逸的心腹近侍,嘴严实得一口气都透不出去,也不需避着他们。

她自然是装晕的。

太后这个时候召见,肯定不会给她什么好果子吃。依照高显仁的意思,那边狂风也好,骤雨也罢,都让皇帝陛下自己去平息吧,太后就算再恼怒,总不会把自己儿子逼死吧。

夜已深,宫门依次落锁,禁军换防,递交了鱼符,宫闱里黑漆漆一片,唯有烛光零星散开,显得愈发寂静。

高显仁端着拂尘站在寝殿外,冲楚璇躬身揖礼:“娘娘只安心歇息吧,奴才们会守在殿外。”

楚璇颔首,余光瞟向雕瓦飞檐之外,围在殿前的禁军果然撤了……

她回了寝殿,深闭殿门,见冉冉焦急地迎上来:“姑娘,怎么回事?怎么禁军都撤了,大内官亲自送您回来?”

楚璇将事情原委和萧逸的承诺说给了冉冉听,她听罢,沉默了良久,犹豫了良久,终于道:“奴婢觉得,陛下待姑娘是真心的。”

楚璇正点了蜡烛,往烛上盖纱罩,闻言,手颤了颤,险些燎到跳跃的烛苗。

冉冉轻声道:“您被幽禁在长秋殿十日,梁王对您不闻不问,您为他效力多年,他竟能如此狠心,奴婢都替您心寒。反倒是陛下,这么多年,他从未要您为他做些什么,也从来没有要利用您去对付梁王,甚至您犯了错,他也从来都是巴掌高高抬起轻轻放下,舍不得动您一根指头。两相比较,孰是真心孰是假意还不是一目了然吗?”

楚璇凝着那釉绘折枝素梅的灯纱罩,眸中幽光闪烁,面容深远难辨,缄然片刻,她微微一笑:“这些事情先放一放吧,我们算是化险为夷,又闯过了一道生死关,如今殿中难得只有我们两人,不如放纵一番庆祝庆祝。”

昔年她初入宫时,父亲曾赠与她六坛扶华郡产的梨花佳酿,当时父亲说,依照他老家南阳的风俗,凡是有女儿出生,当年都得埋几坛好酒在树下,等女儿及笄出阁,再挖出来招待宾客。

楚璇是从梁王府进的宫,楚家不曾操办,父亲便把这几坛梨花酿给楚璇带上了。

这酒同在琼华殿喝的清酒不同,入口甘冽绵柔,顺着喉线进腹,只觉浓醇,细细品咂,却是后劲强,上头易醉的。

楚璇入宫三年,从来都不敢让自己醉。因醉了会胡言乱语,会坏事,会乱了她外公的大局。

如今想想,她还真是一天都没有为自己活过。

雪瓷盅的细颈口上坠着鲜红络子,如一尾红鱼在楚璇的手下游曳,她把醉得憨沉的冉冉扶回侧殿,自己提着酒盅踉踉跄跄地回来,忽听院子里传来几声犬吠。

一只黑鬃猎犬正在殿门前的院子里刨土。

这原是守殿禁军伺养的,难得瞧见御前高大内官亲自来守殿门,上赶着巴结,把黑犬送上来说是炖了,给大内官暖暖身。

楚璇得知了死活不让杀,抱着那肥胖健硕的大黑狗不肯松手,吓得高显仁魂飞魄散,生怕这大狗发了疯咬了陛下的心头肉,那他也别活了……

高显仁正指挥着内侍要把楚璇拉开,忽听司礼太监报“陛下驾到”,这黑狗被那尖细透亮的嗓音一刺激,尖耳耸了耸,‘嗷鸣’一声就冲了出去。

萧逸被太后折腾得正一脑门官司,乍见这肥狗朝他奔过来,如一大团绕顶黑云倾然笼罩,不由得皱了眉:“哪里来的大黑狗?给朕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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