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2 / 2)

他深凝着散落在桌的卦签,敛着衲衣袍袖,道:“山地剥卦,鹊莺聚林……”

楚璇忙问:“那是好还是坏?”

道士回:“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其中掺了些未定之事,吉凶未明,还有变数。”

萧逸心道,这些江湖术士,说是给人算命,可一惯把话说得玄虚又含糊其辞,让人猜,猜对了是他算得准,猜不对是人悟性不行,跟他完全没关系。

这等把戏,也就是骗骗楚璇这种上来股呆劲儿谁也拉不住的傻女人。

他想拉楚璇走,果然楚璇不肯走,非要听道士给她解签,还推了颗金锞子给他。

那道士捋了捋腮下短髭,道:“夫人的命数极好,虽说年少坎坷多晦暗,但如今已是柳暗花明,否极泰来了。”他抬眼看了看楚璇,神色幽深道:“只是面前有道坎,这坎不是您的,而是您身边人的。”

道士把目光转向了萧逸。

萧逸冷哼一声,极为不屑。

楚璇却一副虔诚笃信的模样,道:“请您再说详细点。”

“还说回这卦签,您刚才说是替您夫君所求,卦签所指向的自然是您夫君的运数。”

听道士这样说,萧逸心里一动,歪头看向楚璇,这签……竟是她为他求的,她是在担心他吗?

这既是楚璇的一片心意,纵然萧逸不信,可是也不急着走了。

“鹊莺聚林。鹊欲宿晚林,不知林有莺,素林难两容,还观布林者。”

“尊夫乃翱翔云端之人,尊贵无比,只不过如今遇上了天敌,对方十分厉害,胜负未知。若是胜了,此后便可高枕无忧,一世安乐。若是败了,便性命不保,难以善终。”

楚璇的手颤了颤,反握住萧逸的手,紧勾住他的胳膊。

道士又说:“这本是尊夫命中的劫数,可却有一解。”

楚璇忙问:“如何能解?”

道士抬头看向她,缓缓道:“夫人可解。”

“素林难两容,还观布林者。尊夫和他的对手都是与夫人极为亲近之人,您对两方都有感情,而这最后的胜负还取决于您的选择。”

“您若想让尊夫赢,就得以身涉险,置生死与度外,甘愿入此局。既入此局,就得狠下心,对另一方痛下杀手,绝不能留情,不能念旧情,稍有迟疑与不忍,胜负就会颠倒。”

“尊夫的对手虽然厉害,但他却有克星,那克星就是夫人,只有您能制住他,能引他入死局,只要他死了,尊夫无恙,天下亦可安。”

楚璇愣怔许久,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说要她亲手杀了三舅舅吗?

她犹迷惑未解,却好像触动了萧逸的心事,他冷下脸,冲道士低斥了句“无稽之谈”,便火速拉着楚璇走了。

他向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楚璇知道,可他的态度也不是先前那单纯的鄙薄不屑,而带了几分躲避在里面,好像所谓江湖术士的信口之言,恰恰言中萧逸的心事一样。

楚璇被他拽向马车,踉跄了几步,抓着他的手站住了不肯再走,严凛道:“思弈,你今天必须跟我说清楚了,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卦象显示你会有性命之忧,你告诉我,我总有权利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守寡吧。”

第64章

萧逸静静地看着楚璇,幽叹道:“我带你出来是想让你散散心,好好玩一玩,你……”

“这么大的事当前,我怎么能静下心来玩?”楚璇摇了摇头,发觉两人正是站在街衢人烟最密集之处,来往行人颇多,定了定心神,又抓住了萧逸的手,道:“走,咱们回马车上再说。”

自商贾云集的闹市而过,穿过广晟巷,横跨西琼巷,驶入东城,耳边喧嚣渐散,慢慢安静了下来。

萧逸靠在车壁上,像是个在受审的犯人,神情无奈,老老实实地说:“我说要去宛州,并不仅仅是因为苦恼于如何处置梁王叔,而是……我和老师、封世懿还有你父亲设下的计。”

“我与萧佶和他手下的十万宛洛守军迟早有一战,若是这一战的战场定在长安,定在皇城之内,我的胜算并不大。宛洛守军装备精良,攻战经验丰富,特别擅长攻城,且他们一直安营在京郊休养,而我的北衙军和常景麾下的五万大军曾在宛州与梁王恶战,若是让他们拔营回京,以疲劳之军迎战那安逸之军,多数会败。”

“所以我要把战场定在宛州,让北衙军和常景的大军以逸待劳。但萧佶此人谨慎且狡猾,他不会轻易调兵出战,只有最诱人的饵在前,才能引动他出战。”

楚璇代他说:“你就是诱饵,你把你自己当诱饵,三舅舅不敢在长安明着杀你,可你一旦离开长安,就给了他可运作的空间,为了取而代之,他会愿意冒这个险,就像你想把梁王永远留在宛州一样,他也希望你能死在外边。”

萧逸点头,在楚璇灼灼怒扬的目光里,硬着头皮道:“而且我得秘密出城,不然若是提前惊动了萧佶,他直接派人在半路截杀我,一杀一个准。想要秘密,就不能带太多人,要轻装而行,万一中途遇敌,那我……”他觑着楚璇的脸色,坐正了身子,诚恳道:“我尽量拼杀,若是来的人太多拼杀不过,那就只能认命了。毕竟这颗天子头颅,可是许多人都想要的。”

楚璇冷冷地看他,倏地站起来,冲着他破口大骂:“萧逸,你这个混蛋!”

马车微有颠簸,把她身体晃得摇摇欲坠,她打开萧逸伸过来搀扶她的手,气道:“你当初跟我说你都计划周详了,你跟我说你会赢,你说你要一辈子保护我,我们现在还有孩子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跟我说你要拿你自己当诱饵,而且还要冒这么大的险,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两说?”

她冷笑了两声,似是觉得荒谬,“就这儿还是我再三逼问才问出来的,我要是不这么问,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瞒着我?万一哪天你要是……”她把即将出口的不吉利的话咽回去,继续道:“我是不是只有哭的份儿了?”

萧逸轻咳,温和道:“那个……我是怕说早了惹你担心,不是想着先让你过几天安生日子,等我快要走的时候再告诉你。”

“你个混蛋!”

萧逸默默伸出手,抹掉落到自己脸上的口水,把楚璇拉回来,坐在自己身边,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好脾气模样,柔缓道:“璇儿,你别怕,咱们还有个儿子。”

“我已经留下遗诏了,辅政大臣我也学着父皇都安排好了,等回去我就把传国玉玺和禁军虎符一并交给你,我另外还留下了一道诏书,若是我有个万一,皇后可垂帘听政。虽然大周禁女子干政,但之前也不是没有这个先例,我留下的朝臣都是我的心腹,对我忠心不二,他们会坚决执行遗诏,尽心辅助你的。你需要辛苦十几年,等阿留长大成人了,把江山交到他手里。”

楚璇安静听他说完,蓦地,勾唇一笑,“你计划得可真严密周详,这么办,你们家的江山就能顺利传承,你也有脸去见你们萧家的列祖列宗了。”

萧逸觑着她冷冽的面色,抻出脑袋,小心地补充,“是咱们萧家,出嫁从夫,你也是萧家的人。”

楚璇歪头看他,神情平淡如水,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缓慢道:“那若是这样办了,我手握虎符和玉玺,在阿留没有亲政之前,这举朝上下便是唯我独尊了,对不对?”

萧逸忙点头,狗腿子似的说:“对,你大权在握,升御至尊。你也别委屈着自己,看谁不顺眼就杀谁,看谁顺眼就赏谁,凡事按照自己的心意来,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痛快点,日子就没那么难熬了。”

楚璇微微靠近他,笑靥如花,天真烂漫,“那我都是至尊了,都大权在握了,我还守什么寡啊?我先找几个俊俏郎君纳入宫中,也享受享受这历代天子三宫六院的齐人之福,你留下的那些心腹朝臣,要是哪个敢出来废话,我就杀,反正我有玉玺,还有虎符,我想杀谁就杀谁,日子过成这样才算不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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