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帝前一刻也才知晓此事, 此刻座于主座儿上,翻看奏疏,“去找几个与死者相熟的人问问她的事儿,前因后果都给朕查明白了。奏报朕子时之前要看到。”
“另, 乐谙那边着人去将这事报了罢。”
此事瞒不下,早晚得闹得人尽皆知。她拜托自己去要的人,今日竟会自戕,届时乐谙得知,也不知是个什么反应。
......
妖王宫地方大是大,消息传递之快难以令人不为之惊叹。
两刻钟的时间,这不算好的消息在妖王宫算是传了个遍。上至一宫主管一阁掌事, 下至各宫各府内侍宫婢,耳中皆已闻传言。
那些个传言真假混杂, 这一路传下来,多半都有掺杂些各自的心头设计。不多时, 这便传得曲折离奇异常骇人起来。
阿佐派了去猎妖卫,召濮阳满进宫,宫内妖帝近事便由阿佑去办了。派到响秋殿传话的小内侍是个十分本分的,原原本本将尔冬那事情的原委, 在乐谙跟前说了一遍。
乐谙闻言面色便沉了下来。她已求了妖帝救她,最多一两日,她就可出宫了。
她实是想不明白, 就这一个晚上,怎的好好一只妖怪就自缢身亡了。
幸微更是不信的,那消息听的她忽得跳了脚,“不可能,不可能的,她怎么可能上吊!”
江姨还在宫中做事那时,几个也爱一起研究凡间那些个有意思的话本子。待看到那章节中,一娇滴滴的王府大小姐穷途末路,最后竟择了上吊自缢这一条路时,尔冬那个嗤之以鼻的模样,她一句记得清楚。
尔冬那时说的,要死也得择一个漂亮死法不是。上吊自缢,舌头伸的老长老长,喉骨必会断裂,倒是口中的血混着自个儿的口水滴了一地,是人见了都觉着恶心。
要死也要体面儿些,断不得失了自己和家里人的颜面的。
乐谙也觉着有异,扯了幸微到身边来,“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何谓不可能?”
能让幸微如此笃定,在众人面前说出这话,她总得知晓些东西。
幸微心间惶然,一时的消息太过突然,“殿下,她,她不会上吊的。她即便要死也断不会选上吊自缢。您信我一次,尔冬这是该是,该是另有隐情的。”即便尔冬这个人平日里并不讨喜,与他人相处亦无有多愉快,却也不至于去死,她那般惜命的一个人。
沉吟片刻,乐谙即道:“我知道了。你可愿同我去见一见陛下,将这话再说一遍。”
前头尔冬是否得罪自己现下都不重要了。这人一死,万事终了,但求一个清清白白的真相。
幸微一向是众所周知的热心肠,登时便应下了。
二人正要往千机殿去,下一刻却还是被尚嬷嬷拦了。
.......
尚鲁二位直直将二人堵回了寝殿。
“殿下现在不可去。”尚嬷嬷也不同她拐弯抹角,直言不讳,“此事现已不单单是妖王宫的事,更有关于朝堂局势。”而后便将心中考量全盘皆同乐谙说了。
尔冬此人,品行不论,确确实实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父亲尔符,军中有职,位至大将军焦当左副将。而这焦当将军,乃是妖帝心腹,戍守妖王都。如今此事一出,只怕宗室与胥淳两头,都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时机。
前头有言,尔冬出事,前有乡安郡阁孟氏私刑威胁,声势极大,后有青璃郡阁尔璇主事不周,后买通他人行事,任其发展。
这般算来,两头都难逃干系。
不论如何追究,为难者唯妖帝也。
真相谓何哪里还重要,乐谙此去只会从中添乱,半点用处也不会有。
乐谙亦不是个无理执拗之人,明白了其中因果,也便打消了去千机殿的念头。半晌,却是道:“那......嬷嬷可带着幸微一道儿,去青璃郡阁那头瞧瞧。眼睛放仔细一些,,看看有何不对之处。”
若有什么发现,可帮帮陛下,倒是也好。
*
青璃郡阁这会子哪能平静,未到傍晚,灯烛就燃起来了。
偏偏就是在这般当口,生出了事端,几方都不愿善了。
四五波人,来了又走,排查了一遍又一遍。妖帝的,宗室的,淳王府的,焦当那头的,尔符自家也都来过了。
亲卫这时还依旧守着郡阁那处偏房。尚嬷嬷等人欲进,被拦了一回。
亲卫循例问:“几位的主子是?来此作甚。”
尚嬷嬷同那几位微微福了身子,“我等是响秋殿的人,奉了小殿下的令前来瞧瞧。”
哪怕只是宫中亲卫,也不会不知这宫中有位不常露面,真容未知的小殿下。宫中有话传为,宁惹妖帝,可有三分活路;误惹响秋殿,过节可得三炷香。
这话说得“响秋殿”,指的便是那位了。
亲卫眉心一跳,哪知这事还可让响秋殿那位起了兴趣,“嬷嬷里边儿请。里头情形有些骇人,带上这个罢。”
言罢,递出几张蒙面绢布予了她们。
尚嬷嬷颔首,“多谢小哥。”
......
蒙面而进,幸微站于尚嬷嬷身后,还是骇得一个猫跳窜的老高老高。撞上了房梁底下的位置,霎时间脑袋肿起大大一个包。
幸微这般大的动作,都没让尚嬷嬷转过身子瞧她。
尚嬷嬷凝得似冬日冰壶,刷白的一片。
入眼之处,地下一大片的血迹,堪堪流了满地,蜿蜒流淌自桌角边缘。红木方桌上带了白色尘土的绣鞋印子,十足的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