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兰泽只是笑了笑,信不信他心里自有数,他那般出身的伶人怎敢奢望什么,不过是今日亲近这个明日亲近那个,那些达官显贵谁伸手他都不能回绝罢了。
赵兰泽与侍从们说着已经路过了穆云琛身边,这一次他清楚的看到这雨中人的形容如何狼狈,黑发贴着脸颊,颀长的后颈被泡的宣纸般苍白,整个人都在雨中轻微的发着抖。
赵兰泽曾经也落魄过,见不得这样的作践,瞧那人身子摇摇欲坠,忍不住接过雨伞打在他头顶道:“这位公子,雨下的如此大,公子在这里恐坏了身子,不拘有什么事等雨过天晴再来也使得……”
他话未说完却见那雨中之人抬起下颌,双目修长迷离,脸颊染着病态的殷红,脖颈耳后因水渍浸润白的透明,整个人都像是水晶雕琢般精致剔透,在雨水的沾染下俊美的惊心动魄。
他没什么力气的推开赵兰泽的手,气若游丝道:“不要你管。”
赵兰泽微一愣神就认出了这张刻进记忆深处的容颜,立刻扶住他道:“您是……穆九公子!”
“你是……”
穆云琛早已病的体力不支,能坚持到现在全凭一口不见清欢不罢休的气撑着,让赵兰泽搭话一破,连话都没有问完就忍不住身体一软向一边倒去。
赵兰泽一时间惊讶不已,赶快蹲身抱住穆云琛,见他面色红的厉害,将手在他额上一探,不禁睁大眼睛道:“九公子,您高热的厉害,不得再耽误了!”
穆云琛靠在赵兰泽身上意识不清的呢喃道:“不,她要折磨我消气,我就要等她气消,我要见她……”
赵兰泽哪里还管他要见谁,立刻对围上来的侍从道:“快帮我救人!”
一声声闷雷中,随着夜幕将临屋里的光线益发黯淡下来。
清欢坐在没有点灯的屋子里,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已经很久没有换过坐姿了。
她并未刻意的去想穆云琛,只是这雨总把她的思绪扰乱,让她不由自主的走神,去想外面雨中的那个人。
穆云琛往日总说自己身体还好,可是上次与她争吵后他才出宇文家就吐血,他还曾经因为雨天罚跪大病数日,连国子监的笔试都错过。
如此想来他是个耐不得置气淋雨的,况且今日的雨这么大,便是好好的身板在雨中这样淋着都要大病,何况他原本就病着。
清欢听到雕花门响动的声音,知道是兮姌进来了,她的神思也随着那响动清明起来。
“赵兰泽还没来吗?”她问。
“家主,赵兰泽请侍从递话向家主请辞片刻,因他遇到了晕倒的穆九公子。”
“哦。”
清欢应了一声,桃花眸仍旧望着雨帘,无喜无悲。
“赵兰泽还恳请家主赐一计退热散寒的药,他说穆九公子病的很重。”
清欢终于有了反应,却是慢慢的转过身道:“这种小事你去处理就好,不必告诉我。”
“奴婢明白了。”
兮姌上前将怀中的小橘猫递给清欢:“按家主的吩咐,奴婢让人将见真带来了。”
“好。”清欢轻柔的接过小橘猫,抱在怀里抚摸着它。
兮姌出门之前轻声问:“奴婢为家主点灯吧?”
清欢抱着小猫露出一点微笑,她摇头道:“不用了,黑着比较真实。”
兮姌出去后清欢一遍一遍摸着怀中的胖猫猫。
这猫是穆云琛送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清欢在这一刻看着小小胖胖的一坨猫,忽然就有点不合时宜的想笑。
她想,他怎么那么多词儿呢,读书读那么多给猫起个名字还要咬文嚼字。
“月夜相思见在身,那年春,除却花开不是真。”
见真,叫|春花多好呢,土里土气的踏踏实实,为什么一定要纪念。
其实能够成为纪念,无论当时多么愉快的记忆也终归会变成伤感,又有什么好结果。
清欢蜷腿坐在软榻上抱着膝将胖胖的小橘猫放在膝头,它跟清欢还不太熟,怯怯的喵声叫着。
清欢抱紧它用侧脸轻轻蹭着小猫软软的身体,温热的,毛茸茸的。
那种触感让人觉得带着湿意和凉意的昏暗房间也终于不再那么孤寂。
“你抱抱我。”
清欢闭上眼睛,揉着怀中蹭动的小猫头,却只能对着黑暗空当的屋子自言自语。
“我好难过啊。”
她低声的念,将退去强势与高傲的脸埋进两膝之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穆云琛你抱抱我,我好难过啊。”
穆云琛仍旧是在国子监的寝所醒来的,迷蒙间他看到床前一名清秀男子正在滤药渣。
“穆九公子,您醒了。”赵兰泽此刻说话半点没有台上的婉转媚气,端端正正就是个正经青年男子的模样,就是声音仍旧很好听,较常人更舒缓些。
他回头发现穆云琛醒来,带笑将刚滤好的药端过来,扶他起身道:“宇文家主赠的果真是好药,公子吃了一计便能退热,快把这第二计也喝了吧,定能早日痊愈。”
“郡主的药!”
穆云琛几乎在瞬间就清醒过来,他端过药碗像是捧着珍物,不急着喝药反倒先问赵兰泽道:“郡主来见我了?!”
赵兰泽六岁卖身入行做伶人,而今十几年过去,台上台下见过多少劳燕分飞悲欢离合,见穆云琛如今的惊喜样子,联想他昏厥时的那些胡话就大概猜出了他对清欢的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