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这大概是我遇到过最多的问题。
幼时听到这个问题,只晓得回答我的名字。再大一些又逐渐明白,提问的人或许更在意我的社会关系。我是汤博士的独生子,是母亲乖顺的tommy,是allen的小跟班,是长得像女孩子的“小妞”,唯独不是我自己。再后来战争爆发,我随父亲搬到了南部大区,这个问题又总是提醒我,一个失去故乡的流浪者不知该停在哪里。
我厌烦了这个问题,我不再问自己这个问题,可它不愿意放过我,见过我的每一张脸,有善意的有好奇的也有恶意的,仍旧是在一遍遍重复着:“你是谁?”
我喜欢无云的天空,喜欢没有气味的花朵,我喜欢纸页泛黄的旧书,我喜欢节奏强烈的音乐。可这一切都不构成我,没有人有耐心知道。可能叶阿姨是唯一的例外,但在离开枫市之后不久,她被确诊为阿兹海默症。叶阿姨不认得我了,总把我错认为别的人,间或还是要问我,你是谁。
李艾罗居高临下地俯视我、质问我:“你到底是谁?”
我疯狂地喘气,拼命地咳嗽。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因为连自己也不能形容和描述。一些暖热的液体从口腔里流出来,我伸手抹开,手掌根一片暗红,像母亲床单的颜色。
“阁下处心积虑把我从拔刀行动中救下来,总不会只是为了那点性-癖吧?要是痴迷强壮的男人,你有很多便宜实惠的选择。说吧,把真相说出来,我留你一条命。”
“你姓什么?”李艾罗轻轻拍拍我的脸颊,眼睛却没看我:“在舞会上就问过你这个问题。当时我想,等舞会结束,一定要找人好好查一查,没想到没这个机会了。”
我被李艾罗翻过来,像一条鱼濒死的鱼样仰面朝上,嘴巴里的液体回流到喉管处,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我只能用手不停地敲地板,奋力想要侧过去。李艾罗踩住我的大腿不让我乱动,说:“你不肯说,那我来替你说。”
“这个地堡看起来……至少是十来年前修建的,拥有者在战前就颇具财力。你说你是本地人,还在存惠学校上过两年学,并且比我晚两期。那个时候还没有搬迁离开枫市的巨贾名流……数量很是有限的。”
我想要把身体弓起来,以此来减轻一些疼痛,但是李艾罗紧紧地踩着我,不给我一点喘息的机会。我想我有可能真的会死,大概死后我就不用回答我是谁这个问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