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夏才看几行字,又被她挡了视线,不由得啧了一声:“把她弄走。”
“您心情不好,才让她来替您分散注意力的。”身旁妇人掩嘴轻笑,“您可快别装了,天下哪有需要您看这么久的法诀?”
冬夏翻了个白眼,把竹简随手一扔,单手提着小丫头的衣领塞回妇人的怀里:“我就想找个地方安静安静,谁知道比几年前更吵了。”
“可不是,”妇人熟练地抱住自己的女儿,眉目温婉又慈爱,“我还以为这个孩子没有和您见面的机会了呢。”
冬夏翻了个身躺下来,懒洋洋地道:“这里很安全。”
“但我们都很担心创造了这份安全的您。”妇人柔和地拍着女儿的背,口中道,“您这才死而复生多久,已经又送来了这么多年轻人。”
冬夏干脆闭了眼不说话。
“您若是有烦心事不方便和魔域人说,不如和我这个凡人讲一讲吧?”妇人也不急,她坐到冬夏身旁,耐心地询问,“反正我这一生也就是在这里度过了,不会和旁人泄密的。”
“想杀一个人,几次没杀成。”冬夏言简意赅地概括。
妇人想了想,说:“您行事肆意,但并不是个嗜杀之人。这个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他骗我。”冬夏刚说完,就听见身旁传来忍俊不禁的轻笑声,立刻睁开眼睛不满地睨了过去。
“失礼了,” 妇人偏头忍住笑意,“只是我自从被您救回到现在近二十年,还是第一次见您说这么孩子气的话出来。”
冬夏倏地一下坐了起来:“这是血海深仇!”
是可忍孰不可忍,冬夏把黎清的所作所为干脆地都倒了一遍。
这整件纠缠,她还从来没和任何人从头到尾说过,一开头便一发不可收拾,一路在妇人面前讲到前一天发生的事情才停了下来。
“——他居然又骗我!觉得我真给他也换了记忆、封印修为玩弄一番之后,就能消气了?此前种种就能一笔勾销了?”冬夏冷声道,“问天门的走狗来得快,又好布置,否则我昨天就杀了他!”
妇人脸上的笑意早已在冬夏的叙述中淡去。
听完冬夏的长篇抱怨,她垂眉想了想,中肯地评价:“这一个月来您若真要杀他,倒也不是不可以。”
“本想借他的名头再混进问天门去,趁孙卓尔那狗贼不注意擒他出来。”冬夏撇撇嘴,“昨天气得太狠,将这计划也作罢了。”
妇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个中是非对错,恐怕不是我一个旁人能评判的了。”
“当然他‘非’他‘错’,难不成还是我?”冬夏没好气地剥葡萄,“七十几年前和他第一次见,我一知道他的身份就知道没戏,都把我的身份当场告诉他了!”
“情之一字若是能简单拿起放下,便不会叫这么多人愁断肠了。”妇人说。
冬夏吃了颗葡萄:“放下也很容易。”
她知道自己取出了一段短暂的记忆去和黎清互相伤害,但这段记忆既然已经从她脑中被抽离,那其中微妙萌发的情愫自然也跟着消散一空、一身轻松。
“那位仙尊最后会如何呢?”妇人换了一个角度问道,“这叫心魔的障,最后可以解除吗?”
“他是没希望了。”冬夏毫不留情、事不关己地道,“能走的两条路,我看他都走不通。”
要么黎清确信冬夏爱他、从而战胜心魔;要么黎清亲手杀了冬夏,斩情的同时斩心魔。
冬夏左想右想,觉得两条对黎清都是死路。
败过一次,她才不会在黎清手里再惨败一次。
“若能见见那位仙尊就好了。”妇人若有所思地道,“不知道是个如何偏执的人?”
冬夏想了想:“他长得好看。”
妇人噗嗤一声笑了:“也是,叫您一眼就看上了。”
和她将糟心事吐露了一遍,冬夏觉得畅快不少,把果盘往旁一推便躺下开始思考怎么把孙卓尔从问天门里揪出来的事。
她才想了几条计划一一推翻、没有头绪的时候,突地察觉一股强横无比、似魔非魔的气息往冬城飞快靠近。
冬夏立刻坐了起来:“我出去看看。”
妇人立刻跟着起身:“怎么了?”
“外面有动静,你们不要出来。”冬夏没时间解释,眼看着那气息两句话的功夫便越过一座小城,立刻迎面追了过去。
细探两三息的功夫,冬夏便意识到那气息的主人是谁。
——可不就是昨天她没来得及再捅一刀的黎清?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冬夏二话不说提刀就上,把黎清拦在了半路,打量了他一眼。
黎清虽然仍身着他那一身标志性的蓝白流云,整个人周围气势却扭曲又阴暗,带着叫人毛骨悚然的恶欲诡意。
光这么乍一眼看过去,没人能相信他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片尘不染的仙域至尊。
“心魔到底比你厉害。”冬夏嘲讽道,“看来不用我亲手杀你,你也活不久了。”
心魔也不是一开始便会爆发的,而是会像滴水穿石一般逐渐腐蚀人心,在修士抵挡不住时便轰然爆炸产生质变,随后全然失去理智的时间又根据修士的意志有长短之分。
短者一日之内便理智全无,久的听说能维持理智十几日便算相当厉害的了。
冬夏倒不怕和黎清动手,但她不能在冬城附近和黎清开打,那太危险了。
“不如我给你个痛快,”冬夏边思索边晃着手中短刺,她扬眉道,“换个地方?”
黎清定定看了她一眼,竟绕开她径直往冬城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