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1 / 2)

“您……”

洪公公看着他,心中终归难过,过去拦了拦:“老奴知道,您见了当今圣上,心中……不好受。”

“可也得提醒您一句。”洪公公悄声道,“您查着的那些事,心中有数便是了,万不可拿来质询陛下。往事已矣,故人已逝,先帝端王若尚在世,定然只愿您无病无灾、平安喜乐……”

萧朔脸色漠然,看着眼前清水:“我知道。”

洪公公怕他再没完没了濯洗下去,亲自端了水,出门倒净了,又拿了个暖炉回来。

药已温得差不多,洪公公试了试,一并端过来:“殿下,这是静心宁气、养血归元的药,老奴看着太医熬的。您今日牵动心神,竟在殿前吐了血——”

“喝什么药?”萧朔蹙眉,“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洪公公怔了下,细看过他气色,松了口气:“那就好。”

“您这些年都假作身子不好,年年请梁太医去府上。就是为了哪天小侯爷回来,能顺势叫梁太医替他调理这些年在外奔波的伤损亏空,不惹人耳目。”

洪公公笑吟吟道:“梁太医的医术精湛,如今小侯爷终于回来了,好好调理,定然能养好的。”

萧朔不置可否,看了看那个暖炉,随手搁在一旁。

“原以为云小侯爷这次回京,正巧能赶上您今年生辰的。”

洪公公在宫内,不尽然清楚内情,将药盅合上,叹了口气:“谁知天意弄人,偏偏您生辰那日,小侯爷叫侍卫司抓着了。那之后折腾月余,如今才好算到了府上……”

侍卫司那些手段,洪公公只一想,都觉骨缝发凉:“定然受罪不轻,也该好好养养。”

萧朔不打算多说话,他看了看才被皇上握着拍抚的手,还想再去洗,被洪公公侧身不着痕迹拦了回来。

萧朔看向窗外,眼底无声涌起些烦躁戾意。

“您歇一歇,明日出宫便好了。”

洪公公扶着他坐下:“这是上好的药,用得都是进贡的药材,质性最是温平补益。既然您用不着,给云小侯爷带出去,也是好的。”

萧朔正要叫人将药扔出去,闻言蹙了下眉:“他正用着药,药性可相冲?”

“这是补药,专给皇上娘娘们用的,同什么都不相冲。”

洪公公笑道:“您若不放心,再叫梁太医看一看。若是外头,还寻不着这些好药材呢。”

萧朔皱紧眉坐了一阵,没再开口,闭上眼睛倚在榻前。

洪公公知道劝不了他躺下歇息,悄悄拿了条薄毯替萧朔盖上,正要去关窗,便听见萧朔沉声:“别关。”

“您这不关窗户的毛病,都找了多少次风寒了。”

洪公公无奈失笑,替他将薄毯覆严实:“这是宫里。如今的情形,云小侯爷就算再艺高人胆大,又如何能进宫来跳窗户找您?关上也不妨事的。”

“不必。”萧朔仍阖着眼,静了片刻才又道,“关了窗子,我心不实。”

洪公公微怔,停下手上忙活看了看他,终归没再多劝,轻声:“是。”

“有劳您了。”萧朔身形不动,“去歇息吧。”

洪公公看他半晌,轻叹了口气,将要说的话尽数咽回去,悄悄出了门。

萧朔靠在窗前,盖着薄毯,眉峰渐渐蹙成死结。

要在皇上面前做戏并不容易,他这几年自知没这个好涵养,从不进宫来惹得彼此相看两厌,今日却已不得不来。

云琅到了他府上,就是扎在皇上心中致命的一根刺。

他要留住云琅,叫云琅在府上安安生生养伤、活蹦乱跳地气他,就不得不来这一趟。

暮间时分一场做戏,已将心力耗去不少。宫中用的安神香也是上好的,月上中天,袅袅地牵人心神。

萧朔靠着窗户,胸口起伏几次,脑海中盘踞的仍是那个坐在龙椅之上的皇上含着泪走下来,握着他的手,说着“云琅被蒙骗裹挟,为保自己前程,不得已为之”的样子。

为保前程……为保前程。

云琅为保前程,把自己保得满门抄斩、不容于世,把自己保得隐匿五年一身病伤。

倒是这位当年慷慨激昂“拼上个贤王的爵位不要、定然要替皇兄雪冤”的六皇子,一路坦途,凭替皇兄翻案的功劳成了太子,先帝驾崩后,顺理成章成了九五之尊。

萧朔阖了眼,压下心底滔天恨意。

今日殿前做戏,心力耗得太多。他眼下才稍许放松,安神香便乘虚而入,神思一时凝沉一时混沌。

萧朔不自觉做了梦,侧了侧头,额间隐约渗出涔涔冷汗。

……是两人少时跑马,被戎狄探子逼得坠崖的梦。

在冰水里醒过来,他背着云琅,把人死死绑在背上,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山上走。

云琅没力气说话了,同他约好,不舒服便扯他的袖子。

萧朔怕他握不动,把袍袖裹在云琅手上,边走边搜肠刮肚地同他说话。

平日里白看了那么多的书,真到了该讲的时候,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萧朔不想叫他费力,却又怕他睡过去,只能漫无边际地想起什么说什么。说了半日,口干舌燥精疲力竭,才忽然察觉云琅已很久没了动静。

云琅软软趴在他背上,凉得他彻骨生寒。

他发着抖,不敢回头看,又不敢把人放下。

萧朔陷在梦魇里,微微发着悸,肩背绷得死紧,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