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节(1 / 2)

商恪道:“国有二法,苍生何辜。”

云琅自己都不知道此事,心情有些复杂:“就因为我在街上骑马,先帝说情有可原,不打屁股……便连苍生也对不起了?”

“是。”商恪点头,“我一向自诩读书读傻了,那天才知道,原来强中更有强中手。”

云琅:“……”

“我便问他,知不知道少侯爷当街纵马缘由为何,他说不知。”

商恪慢慢道:“我又问他,可知少侯爷纵马是否伤及路人、毁及摊贩,可知街边行人是何说法。听了朝堂之上的三言两语,贸然便来质问,可曾探过半片街头巷陌,查过一句民心民情。”

商恪垂下视线,看了看昏睡的卫准:“他叫我问住,面红耳赤,站在门前说不出话。”

政事堂门前人来人往,当科探花初入朝堂,尚不通政事,叫他句句诘问,局促得几无立身之地。

商恪出身世家,见多了朝堂内情,素来反感这些不问情由、不由分说的所谓刚正直臣。懒得多说,回去取了刚细查详实的卷宗,抛进卫准怀里。

大理寺卿私心昭彰,报上来的案卷只说云琅当街纵马、冲撞车队,行径放肆触犯国法。

案卷之上,竟半句不说云琅当街追拦的是意图刺驾的贡车,不提为避路上行人,横剑勒辔死拦惊马,那日上朝肋下还掩着磕碰出的乌紫淤伤。

卫准捧着卷宗,从头到尾看了整整三遍,哑口无言。

云琅自己都已不大记得起当时情形,更想不到竟还害得参知政事高徒与当科探花郎吵了一架,不由哑然:“后来呢?卫大人便负气去了,从此卧薪尝胆誓要为民请命……”

商恪摇摇头:“不曾。”

云琅好奇:“那如何了?”

“我那时年轻气盛,并不知道他是寒门出身不通政理,当众给了他难堪。正要走时,又忽然被他扯住。”

商恪道:“本以为他恼羞成怒,要同我动手……谁知他死扯着我,不准我走,当众同我行了问道礼。”

商恪那年不过才及冠,出身世家、自幼有名师教导护持,走了官荐荫补入朝,未经科举,对这些寒门子弟的礼数很是生疏。

政事堂门前,偏偏被年纪相仿的布衣探花不依不饶扯着,一揖及地。

“他行了礼,又对我说……谨守教诲,铭感不忘。”

商恪失笑:“我鬼使神差,也还了一礼,送他走了。”

“那之后,我在政事堂循规蹈矩,他受圣恩,代行开封府事。”

商恪握住卫准睡得昏松的手臂,塞回薄衾里,掩了掩:“政事堂接到开封府公文时,我偶尔会想起此事……只是他执掌开封,大抵早已忘了有我这一号人了。”

云琅抿着热茶,没绷住,咳了咳。

商恪微怔:“云大人?”

“无事。”

云琅扯着哭傻了的开封尹往大相国寺井外拽了半夜,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一句“早已忘了”是从何说起,想想终归是人家私事,体贴地不多嘴:“只是想起往事……有些唏嘘。”

“往事已矣,确不该提。”

商恪自觉说多了话,替榻上昏睡的开封尹灭了烛火,引云琅走到桌前:“云大人急传信,约我见面,可是为了襄王下落?”

“原本是。”

云琅点了点头,坐在桌边:“可惜你也不知道。”

商恪神色微动,抬头看他。

“你若知道,定然是在襄王身旁护持,能抽空来一趟已经不易,没时间与闲心替卫大人盖被子。”

云琅沉吟:“襄王老奸巨猾、狡兔三窟,不会束手待毙……你是一路疑兵?”

“是。”

商恪压下眼底微愕,点了点头:“我留在汴梁,替他牵制宫中杀机。”

云琅帮忙拽卫准时,就已察觉到了商恪身上带伤,心里有数:“我听人背过一遍,说襄王有九星八门黄道使,在各地潜藏蛰伏,替他做事……这些人的下落,我要尽可能详尽地知道。”

商恪猜到他要问这个,取出份已写好的薄绢,递过去:“我所知不全,但天心传令,今年中元节前,黄道使要齐聚朔州城。到时――”

云琅一口茶险险呛在喉咙里,咳了半天。

商恪停下话头:“怎么了?”

“……无事。”

云琅咳得肺疼,按了两下,平了平气息:“我知道了。”

临出门前,老主簿给小侯爷袖子里揣银子,还一路唠唠叨叨,说王爷如今竟也学得指鹿为马、信口雌黄。为了同小侯爷一起去打仗,连襄王在朔州这种荒唐话也敢说。

如今看来,哪是指鹿为马信口雌黄。

小王爷分明是终于得道,口含天宪,在梦中窥了天机了。

云琅将薄绢细细看过几遍,在心中记牢,挨着烛火引燃了一角:“中元节前,商兄一直留在汴梁,可是还有事要做?”

商恪看着他动作,苦笑了下,垂眼道:“是。”

“集贤阁被毁,杨阁老匿迹,前几日宫中消息,三司使也换了人。”

云琅道:“襄王在朝中势力,三品以上的,如今已被剪除大半。商兄留在汴梁,大抵是要启用当年试霜阁埋下的那些暗棋,重织成网。”

商恪静听着,轻轻攥拳:“当年补之先生曾说,少侯爷心有天地,当为我辈魁首,原来果非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