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来到北天宫,他们就很少见外客。北天君不希望弟子们互知身份,仙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保不齐谁就会认出谁来,所以让他们在内廷少见客,也是策略之一。
不过,听说是个乱画画的上仙,要说缘杏全然没有兴趣,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她放下纸笔,几步追着师父出了道室,与师兄一左一右,跟在北天君两侧。
他们来到北天宫外廷之外,果然有人在墙上图画。
缘杏看到那人第一眼,便被对方的手所吸引。
那人身材与手指都生得瘦瘦长长,像是夏季的竹节。
白皙修长的手指指节分明而灵活,能轻盈地握着毛笔,一看就是双作画的好手。
他长发足以及地,用一根长木簪随意盘起,散发凌乱,眼眸细长低垂,鼻梁修挺,相貌生得飘然遗世,却颇有些薄凉味。
他没有理会其他人,正在北天宫的墙面上自顾自地挥笔作画,他的墨水撒出去,层层晕染,像化开一样绘出云层。
仙侍们头疼地劝导:“这位仙君,此处乃是北天天庭,这里是天庭外墙,不是可以随意画画的地方。您是找北天君大人有事吗?无论如何,能否请您挪动尊驾,到别处再画画?”
那神仙充耳不闻,一心投在画里,仿佛没有觉察。
而缘杏下意识地望向他的画作。
披头散发的上仙,在北天宫墙上绘的,是成片成片的流云,千层万重,汇成浩渺云海。
这世间画者,画得久了,都有自己的特色,故而经验丰富的品鉴之人,即使画上没有署名印章,即使画作尚未完成,也能瞧得出作品出自何人之手。
缘杏是懂画之人。
她前段时间正好看过南天画圣的画,尽管只是小小一片树叶,但她盯着那幅画看了好几天,连一道波纹、一寸小草都没有看漏。
而此时,眼前这个男人的作画风格,竟与那片小树叶上的画出奇相似,完全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缘杏先是发愣,继而睁大了眼。
她惊地拉住了师父的袖子,又喜又慌地道:“师父!他是玉明君!他是南天画圣玉明君!”
缘杏的话语一出,在场的人都静了一静。
仙侍们面面相觑,不知还要不要继续劝。
困惑,好像没有听得太清楚:“南天花生玉明菌?”
北天君久闻南天画圣的名字,但这个人太过神出鬼没,见过他的人不多,这么多年来,北天君也不曾打过面照。
这个素来不出山的人,现在竟自己送上门来了,饶是北天君,也不由为这份巧合稍感吃惊。
他侧身问缘杏:“你确定?”
缘杏杏眼睁得滚圆,一眨不眨地望着玉明君,还有他尚未完成的话,生怕她眼睛不眨,人就没了。
缘杏用力点头道:“确定。我看他的画认的。这画,和之前师兄带给我看的一样,肯定是玉明君的笔触。”
就在下一刻,那个专注画画的消瘦男人猝不及防停下了笔,侧头往这个方向望来。
他望的方向,正是缘杏。
缘杏毫无准备被他盯住,受惊得抖了下,纵然她崇拜玉明君,还是下意识地拉着北天君的衣袖,往师父身后躲。
玉明君一转头,杂乱的碎发落下一片,他固然生得好看,眼神却空空的,像两颗琉璃珠子,美则美矣,却只是空透,没有宝石那样的光泽。
不过,莫名其妙的,有一刹那,缘杏觉得他的鼻梁和羽师兄有点像,虽说两人气场完全不同,但他身上那股超脱出尘的气质,也很像师兄。
……一定是看错了。
要么就是错觉。
缘杏看着这人邋遢的打扮,即使他是她崇拜的玉明君,他的画也无可挑剔,缘杏还是快速把他和师兄撇开了关系。
羽师兄是不一样的。
他的修为可能现在还不及玉明君,但师兄是无暇的明月,即使是一点点尘埃,缘杏也不愿让他蒙上。
想到这里,缘杏心尖轻轻一颤。
但这细微的颤动,很快被亲眼见到玉明君的巨大震撼隐去。
北天君安抚地摸了摸缘杏的脑袋,就让她藏在自己身后。
他美眸轻微挑起,望向这位玉明君。
北天君问:“我的弟子说,尊驾便是南天画圣玉明君?若真是如此,不知尊驾为何从南天造访北天,还在我天庭墙上涂鸦?”
玉明君将画笔一丢,闲散道:“南天待腻了,想新找个歇脚的地方,就到了北天。”
北天君抱着试试的心态道:“……北天宫里不养闲人。不过,说来巧了,我这个三弟子,是画心伴生,将来想当画仙,原先教她画技的先生是有名的一品画仙林许银,但这位先生最近因为私事要请辞了,正好空了个位置。上仙若是不介意,不如留下来当个先生?”
玉明君想也不想:“可以。”
“!!!”
缘杏惊呆了。
天下居然还有这种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