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出神片刻,抬头问:“我今晚,还能去见他吗?”
杨明顺皱紧了眉头,思忖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
夜深人静时,杨明顺估摸着两班哨兵换岗还未彻底完成之际,悄悄来到相思所在处的营帐前,唤出了相思。夜风肃杀刺骨,相思跟着杨明躲开巡逻的士兵一路前行,浑身冷得发抖。
但她还是以从容镇定的姿态去了江怀越所在的营帐。
营帐内透出微弱的烛火光影,在这严寒夜里,尤显得幽寂。
杨明顺将她带到门口,缩着脖子小声叮咛几句,随后一溜烟飞奔逃走了。
相思犹豫了一下,轻轻撩开营帐帐门一角。淡淡的烛光从其间流注而来,她闪身进入,没敢多走,只是站在了门口。
光影朦胧的营帐内,唯有桌上一点烛火悠悠,照亮了一小方天地。
她本以为会看到江怀越披着大氅坐在案前的景象,他或是在静静等待她的到来,或是专注于研究对策,执着书卷或是写着画着什么,听到她进来,才会抬头望去。
可是眼前的景象却是完全出乎她意料的。
淡淡烛光下,江怀越居然斜靠在毡毯垫褥间,睡着了。
相思怔了怔,悄悄走到他近前。垫褥边,还散落着纸张和毛笔,上面画着的似乎是地形,想来他原先是在一边等着相思,一边思索着问题。可不知是杨明顺带着相思绕路走得太慢,还是江怀越受伤之后精力不济,他居然,还没等到她过来,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烛光晕染在他脸上,覆着薄薄的纱雾,他只有在睡觉时候,看起来才不那么倨傲冷寂。
相思屈膝跪坐在毡毯上,替他将已经滑落在地的大氅捡起,盖在了身上。
时隔三年未见,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疑问未解,只是先前军情紧急,她不能留在身边耽搁他们商讨对策。趁着夜深人静无人打搅时候过来,却又看到他困极累极,居然先支撑不住睡去了。
相思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担心。
她知道江怀越素来要强到极致,如果不是真的太累太虚弱,是决计不会说好了等她,却自己睡着。她真的不知道他到底伤到了什么程度,下午的时候却还在让他伤心。
她不安地伸手,覆在他前额,生怕他发热。
可是摸上去的感觉很凉。
许是他本来就没真正睡着,相思的手才触及,江怀越居然就蹙了眉间,睁开了眼睛。
朦胧中,望到了她的面容。他不由得一怔,过了片刻才又撑坐起来,怅然道:“我睡着了?”
相思默默看着他,点了点头。
“杨明顺说要带你来,我在这等着的,不知道怎么就……”他有些无奈地解释,相思却注视着他,忽而道:“大人,你太累了。”
江怀越微微一愣,她又轻轻握着他的手,同样感到凉意。
“就席地而睡,是不是很冷?”
他平静道:“行军就是这样的,底下有毡毯,已经算好了。”
“可是……”她忧郁了神情,低声道,“我听小杨掌班说,你先前被人砍伤了,还从山坡跌落雪中。大人,你下午没跟我说。”
江怀越沉默片刻,道:“又不会危及性命,跟你说了做什么?”
“那你难道是要等到性命不保了,才会跟我说?”她不满地看着他,“然后再叫我给你找出那个箱子陪着下葬?”
“……谁跟你说的?”江怀越无语至极,转念又觉得自己问了也多余,愠怒道,“我就知道杨明顺这家伙嘴巴碎的很!什么都往外说!”
“那他也是觉得,这些话可以跟我说,才告诉我的。”相思小小地辩解一番,还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有了不一般的地位,江怀越居然也没否认,只是还很不悦,任由她怎么问,也不肯说出那箱子到底是什么重要的物件。看她怀着疑惑的样子,又加重语气道:“这是事关朝廷大事的机密,不准再问!”
相思其实有些不太相信,可见他似乎真的生气了,只好不再关注此事。
她伏在他身边,道:“大人,你累了,就躺下休息吧。”
“……不是你要来找我?”他腿上阵阵疼痛,浑身关节也酸痛无比,却还硬撑着坐着。
相思低下眼睫,道:“我本来不知道你伤得那么重,想来问问你一些事情的,现在见你这样也没心思说了。”
江怀越喟叹一声,侧身支颔,看着她道:“那你这样讲,我听。”
“其实真的没什么要紧的。”相思本来还有很多话要问,可是见他这样,说道,“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想看看你,伤得到底怎么样。”
江怀越愕然:“就这样?”
她没回答,摸他颈侧,又延展下去,到肩头,再到心口,逐渐往下。
“大夫检查过了吗?我怕你骨头断了。”
江怀越视线随着她的手腕游曳,直至她停了下来,才低声道:“自然检查过的,你不要乱想。”
她又挨近一些,问道:“我们大概会在这里待多久?”
“我已经派人去联络辽东总兵了,毕竟这边剩下的兵力不足,若是贸然上路恐怕招来敌方袭击。”江怀越思忖了片刻,道,“相思。”
“嗯?”
“我想派人把你先护送去连山关。”
相思一惊:“为什么?你要同我分开?”
“毕竟连山关是我们的地盘,你留在这里,万一敌军来袭,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