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穆妍睁开眼的时候,包括晴雪和凌霜在内的一群丫鬟都捧着各样物事,站在床边等着她,最前面还有两个从东阳国跟随送亲队伍过来的老嬷嬷。
“公主,时辰不早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嬷嬷看着穆妍说。这会儿穆妍没有任何伪装,那白里透红的脸色看起来非常健康。不过老嬷嬷都是人精儿,不该知道的事情,她们会自动屏蔽的。
“嗯。”穆妍揉了揉眼睛,昨天后半夜在萧星寒怀里睡着了,萧星寒把她放到床上她都没醒。
穆妍像个木偶一样,任由一群下人小心伺候着洗漱,然后胃口很好地吃了早餐,就开始穿那件华丽得闪瞎人眼的嫁衣了,因为要等嫁衣穿好之后才能梳头上妆。
就在这个时候,苏绮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清秀的小丫头。
小丫头对着穆妍眨了眨眼睛,样子很萌很可爱,穆妍唇角微勾:“给苏小姐上茶。”
苏绮拉着跟她来的小丫头在旁边坐下来,悠哉悠哉地喝着茶,看着四个下人一起把那件挂在旁边架子上的华丽嫁衣给取了下来,然后所有下人一块伺候着穆妍穿上去。
“好美啊!”小丫头冒着星星眼小声说,赫然就是萧心悦的声音。
昨日萧心悦专程去苏丞相府找苏绮,让苏绮帮忙转交送给萧星寒和穆妍的礼物,她对于不能亲眼看着萧星寒和穆妍成亲感觉很遗憾,然后苏绮来找穆妍的时候,就从穆妍这里借走了千影面具。
今日一大早,苏绮先暗中去了萧府一趟,给了萧心悦一个很大的惊喜,两人避开别人的视线,又回了一趟丞相府,然后苏绮就带着完全变了个样貌的萧心悦大摇大摆地来了驿馆。
苏绮唇角微勾:“小心儿,找个好相公,你也可以当最美的新娘子。”
萧心悦脸色微红:“苏姐姐,你才应该早点找个相公呢。”
苏绮轻咳了两声,伸手捏了一下萧心悦的小脸蛋说:“姐姐年纪是比你大,不过不着急,我哥比较着急。”
萧心悦眨了眨眼睛:“苏丞相大人着急娶亲吗?我听说耒阳城里有好多姑娘喜欢他呢,八公主也喜欢他,肯定是因为他心太黑了,所以到现在都娶不上媳妇儿。”
苏绮噗嗤一声笑了:“小心儿,你知道的还不少嘛!”
萧心悦很认真地说:“这是苏姐姐你亲口跟我说的呀,苏姐姐说苏丞相大人心很黑,我本来以为苏姐姐是开玩笑的,后来我亲眼见识到了,好可怕的。”
苏绮神色一僵,她一直暗戳戳地想要勾搭萧心悦当她嫂子来着,到头来竟然是因为一句话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咳咳,小心儿啊,姐姐那天是开玩笑的。”苏绮一本正经地对萧心悦说。
“苏姐姐现在才是在开玩笑,我知道。”萧心悦很乖地点了点头,“我会记得苏姐姐的话,以后一定要离苏丞相大人远一点。”
苏绮扶额,好想抽自己一巴掌怎么办……
萧心悦很快就把苏霁抛到了脑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正在穿嫁衣的穆妍,只觉得她家嫂嫂像是九天仙女下凡尘了一样,一个背影都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嫁衣看起来非常复杂,穿上却并不厚重。穆妍穿好嫁衣转身过来的时候,房间里的所有人一瞬间都忘了呼吸。
此时穆妍墨发如瀑披在脑后,不施粉黛的小脸白皙细嫩得仿佛一掐就能滴出水儿来,那笑意盈盈的眼眸璨若繁星。一身华丽至极的嫁衣,却夺不去她半分的颜色,反倒更衬托出她那绝色倾城的美。
“可惜我不是个男人,否则一定为小表妹迷倒。”苏绮笑着说。
一屋子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嬷嬷看着穆妍感叹了一句:“老奴这辈子再没见过公主这么好的颜色了。”
“嬷嬷,快上妆吧,吉时就快到了。”凌霜出言提醒。
“不用了,我自己来。”穆妍示意她们把东西放下。
“是,公主。”老嬷嬷神色恭敬地说。东方紫煜对她们这些人唯一的交待就是,不要忤逆穆妍的任何意思。
“小表妹,你会吗?”苏绮表示怀疑,以前穆妍从不化妆,都是素面朝天的一张脸,却依旧美得让人嫉妒。
“当然。”穆妍唇角微勾。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她可不想自己的脸被刷得像墙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整个人像女鬼一样惊悚。再怎么说她也是一个新新世界来的人,前世出身名门,化妆什么的,不在话下。
于是一屋子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穆妍动作娴熟地给自己上妆,前前后后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那两个在皇宫里混了一辈子的老嬷嬷都目瞪口呆了。
“我的天,小表妹你这是要勾魂儿啊!”苏绮看着穆妍啧啧感叹。穆妍先前的气质偶尔清冷偶尔活泼,总之因为年纪和身量的原因,看起来总归还是个小姑娘。可穆妍看似随意的描画,却让她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会儿看起来俨然就是个绝色妖女。
对,就是妖女。媚色天成,却又透着致命的清纯,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竟然同时出现在穆妍的身上,她不需要做什么说什么,只是一个眼神,就让在场的所有人想到一个词,红颜祸水……
穆妍缓缓地站了起来,长长的嫁衣裙摆泛起了旖旎的波浪,她唇角微勾,扫视了一圈:“你们说,那萧阎王,舍得杀我么?”
“公主,大喜的日子,可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老嬷嬷回神,笑容满面地看着穆妍说,“公主这样美,萧王定会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的。”
原本老嬷嬷也以为穆妍接下来不会有好日子过,心中对她还很是同情,这会儿看着穆妍的样子,老嬷嬷却突然有种感觉,这位并非皇室血脉却有了公主之名的姑娘,前途不可限量啊!
“公主殿下,天厉国皇后娘娘驾到。”
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穆妍静静地坐了下来,晴雪和凌霜整理了一下她的裙摆,下人们都低着头恭敬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门开了,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被人簇拥着走了进来。这是天厉国的齐皇后,厉宸风的母亲。
“苏绮参见皇后娘娘。”苏绮和萧心悦跪地行礼。
齐皇后却像是没有听到苏绮的话,因为她在看到穆妍的第一眼就愣在了那里,似乎没想到这位和亲公主竟然这么美,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就美得勾魂摄魄。
“皇后娘娘。”齐皇后身边的老嬷嬷小声提醒她。
齐皇后回神,笑了起来:“本宫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美人儿,倒是失态了。苏小姐不用多礼,快快平身吧。”
苏绮和萧心悦起身,穆妍没有起身,看着齐皇后微微垂眸:“厉后娘娘。”她现在的身份还是东阳国的和亲公主,不需要对齐皇后行大礼。
“安平公主真是好颜色,萧王有福气了。”齐皇后笑容满面地说。
“多谢厉后娘娘夸奖。”穆妍低着头说。
“把本宫给安平公主准备的礼物送上来。”齐皇后话落,她身后的老嬷嬷捧着一个盒子送了过来。
穆妍身后的嬷嬷接了盒子,神色恭敬地在穆妍面前打开,里面躺着十颗粉色的珍珠。
这种珍珠非常罕见,所以这算得上是一份大礼,但穆妍心里清楚,齐皇后来送礼,不过是奉厉啸天的命令,过来亲眼看看她出嫁时候的样子而已。毕竟穆妍之前极少出现在外面,唯一一次入宫赴宴,一脸病容,极其低调,并没有给人留下太深的印象。
齐皇后这会儿来,正如了穆妍的意,她想这位齐皇后回宫一定会对厉皇说她有多美,接下来萧星寒“沉溺美色”的时候,厉皇就可以理解了。
“多谢厉后娘娘。”穆妍依旧低着头,看起来有几分怯怯的样子。她不怕齐皇后怀疑她装病,因为她化了妆。她顶着这么高级的妆容,齐皇后会下意识地认为是东阳国皇室派了一位十分厉害的嬷嬷来,通过化妆遮掩了她的病容。
萧王府中一片喜气洋洋,都是青木和莫轻尘带着人装点出来的,神兵门的一群老头也出了不少力。
这毕竟是两国和亲,婚礼必须办得盛大,所以不管萧星寒要宴请谁,厉啸天命令礼部的官员,以萧王府的名义,给天厉国的高官贵族之家全都送了请帖,但其中并不包括萧尚书府。
这是那些宾客第一次有机会踏足萧王府,贺礼自然是要精心准备的,绝不敢大意。这些人心底一方面惧怕萧星寒,一方面却又渴望结交萧星寒,因为萧星寒是当世最厉害的神医。
青木唇角含笑站在萧王府门口迎客,莫轻尘易容成了一个老头,乐呵呵地坐在那里,专门负责收礼。
而穆妍的两位师兄苍威和岑默,直接让青木给他们搞了两套剑龙卫的衣服和装备,混进剑龙卫的队伍里面,负责招待客人,这阵仗,人虽然不多,却相当吓人了……
所以宾客们进了萧王府,一个个都不敢到处乱看,更别说到处转转了,全都安安分分地坐在宴厅里,最多也就跟周围相熟的人聊几句,还不敢乱说话,怕被剑龙卫听了去。
最后到的客人是苏徵和苏霁祖孙俩,苏霁手中还提了一个并不大的礼盒。
“苏老,苏相,快请。”青木很客气地说。
苏霁把礼盒放在了莫轻尘面前的桌子上,就跟着脚步稳健的苏徵一起进去了。
该来的客人都来了,青木进去催萧星寒该出发去迎亲了,而莫轻尘有些好奇地偷偷打开了苏霁带过来的那个轻飘飘的礼盒。
一缕淡淡的香气飘了出来,莫轻尘无语地看着盒子里面的梅花花瓣,一整盒的梅花,除此之外,啥都没有……
“莫名其妙……”莫轻尘表示他家主子的表哥有点怪啊,送礼也忒小气了。
“主子,该出发了。”青木站在萧星寒房间门口声音恭敬地说。
“嗯,都准备好了么?”萧星寒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可青木跟随了萧星寒很多年,他能听出来,萧星寒是开心的。
“都准备好了,慕容少主那边也安排妥当了。”青木恭敬地说。
下一刻,门开了,萧星寒出现在青木面前,青木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从青木跟随萧星寒开始,他就没见萧星寒穿过除了黑色之外的其他颜色的衣服。这会儿萧星寒穿着一身大红的喜袍,上面简简单单的没有任何装饰,却带着从骨子里透出的高贵。依旧戴在萧星寒脸上的银色面具,闪烁着冷光,冰冷的银光和鲜艳的红色交织在一起,却诡异得和谐。
“走吧。”萧星寒抬脚朝着外面走去,青木赶紧跟了上去。
满厅的宾客,看到萧星寒出现的时候,都有刹那的怔然。即便萧星寒依旧戴着面具,看起来却跟往日很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们也说不上来。那身大红的喜袍穿在萧星寒身上,并没有让他们觉得违和,仿佛就该是这样。
萧星寒并未说什么,而宾客们看着一眨眼的功夫聚集在萧星寒身后的近百个剑龙卫,一个个目瞪口呆,难道萧星寒要带着杀气腾腾的剑龙卫去迎亲?
“显摆。”苏霁轻嗤了一声。
苏徵微微一笑:“阿霁,你一大早去采了一盒梅花带过来,是还记得当年和萧星寒因为那点梅花差点打起来的事情吗?”
苏霁很淡定地说:“并没有打起来,要真打,当年他未必打得过我。”
苏徵笑而不语。
耒阳城今日万人空巷,大街上人头攒动,酒楼茶肆早早地都爆满了,甚至街边的房顶上和树上都趴着伸着脖子到处看的人。几乎所有没被邀请去萧王府赴宴的人,全都选择了来围观这场大婚。
“时辰快到了,萧王不会连迎亲都不来吧?”
“很有可能!反正萧王不去迎,东阳国那边也肯定要把穆家那个病秧子嫁过去的。”
“我觉得也是!以萧王的脾气,他才不会亲自去迎娶他不想要的女人呢!”
“可毕竟有圣旨在,两国和亲,萧王也不敢抗旨吧?否则惹怒了皇上,他也担待不起!”
……
这桩和亲,发展到现在,已然成了耒阳城百姓的一场诡异的狂欢。
从和亲之初,天下人尤其是耒阳城的人,就纷纷断言即便和亲成了,穆妍在萧星寒手中也活不过三天。
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好几次天下人都以为和亲要黄了,可最终穆妍还是千里迢迢来到了耒阳城,而今日,就是大婚之日。
被烙印在穆妍身上的两个标签,一个是令人不齿的叛将之女,一个令人同情的天下第一病秧子。而这也成为了天下人对穆妍这个人最多的两种情绪,要么不齿,要么同情。
对耒阳城的百姓来说,穆家当年的背叛没有人忘记,所以他们对穆妍的不齿占了上风,他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时候,总是带着幸灾乐祸的口气说着穆妍一定不会有好下场,这甚至成为了他们内心深处隐隐的期待,他们期待看到穆妍落得一个悲惨的下场,以此证明他们是对的。
“来了!”
不知谁高喊了一声,所有人纷纷探头去看,就看到一抹红影出现在街尾。
“是萧王爷!”
“萧王爷竟然要亲自去迎亲了!”
“肯定是皇上下了旨,他不能不去!”
“没错!”
……
等看到萧星寒身后跟着的那群全副武装的剑龙卫,百姓们一个个神色都有些惊奇。
只见墨衣银甲的剑龙卫一个个骑在马背上,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寒意。迎亲的花轿就在剑龙卫的队伍正中间包围着,抬轿子的八个轿夫,也是全副武装。
事实上虽然都在耒阳城,可大部分人只听说过剑龙卫的威名,却从未亲眼见过。如今,在这大喜的日子里,萧星寒带了杀意浓浓的剑龙卫出来,在不同的人眼中,有不同的解读。
队伍很长,见头不见尾,因为后面有上百辆马车拉着聘礼,也要跟着萧星寒一起“游街”。
萧星寒所过之处,原本议论纷纷的百姓都下意识地噤声了,足可见他的凶名在百姓心中有多么根深蒂固。
天厉国驿馆这边,穆妍已经准备好了,东方紫煜过来的时候,穆妍已经戴上了凤冠,细密的珠帘微微颤动,她那张艳色无双的脸被凤冠的珠帘遮挡着,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却依旧让东方紫煜失了神……
“太子殿下,萧王到了。”
听到属下的禀报,东方紫煜正了正神色,看着穆妍说:“安平,本宫送你出门。”
穆霖今日并没有来,因为他现在在耒阳城还是个隐形人,不适合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突然出现。苏霁也没有来,他直接去了萧王府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