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宁远这会儿没有易容,脸上没有伤,他也在看谌寂。
谌寂脸上有数不清的疤痕,已经看不出他曾经到底长什么样子了,但是那双苍老的眼眸,让祁宁远看到的第一眼,就感觉心中有了无法控制的波动……
祖孙俩静静对视,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也没有人流泪,眼神都平静而幽深。
过了一会儿,司徒宇打破了地牢之中的安静。他看着祁宁远的背影,开口问了一句:“你真是祁宁远?”
听到这个并不陌生的声音,祁宁远回头看了司徒宇一眼,神色冷漠地说:“原来是你!”
“我救过你,你还记得吧?”司徒宇看着祁宁远说,“当时我就知道,你是大哥的外孙,是我的侄孙,否则我也不会帮你。”
祁宁远听了这话,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朝着司徒宇走了过去。
谌寂看着祁宁远高大的背影,眼中有一丝水光闪过……
司徒宇被假谌寂打了好几次,还专往心口打,又中了毒,这会儿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仰头看着逼近的祁宁远,心中突然觉得有些不安,身子缩了一下,皱眉说:“你要干什么?我可是救过你,否则你早就死了!”
“是啊,你救过我。”祁宁远看着司徒宇,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你儿子还害了我舅舅呢,你怎么不说?!”祁宁远话落,抬脚狠狠地踹向了司徒宇的心口!
司徒宇被祁宁远踩在了脚下,一口血喷了出来。
“你当年不是不想回谌家吗?不是发誓这辈子都姓司徒吗?为什么要把你那贱种儿子送到朔雪城来?”祁宁远说着,又朝着司徒宇的心口踹了一脚。
“要不是你在莲雾城坏了我的好事,你那贱种孙子,现在已经被我送去见阎王了!”又是一脚。
“你还出卖了我,出卖了莲雾城,来保你自己和你那贱孙的安危?”再来一脚。
……
祁宁远每说一件事,就往司徒宇心口狠狠地踹一脚。他现在是不能用内力,但并不影响他使用最原始的暴力。
祁宁远这几日一直在想,朔雪城谌家,怎么就变成如今这副鬼样子,被一群贱人霸占了这么多年?这不仅是谌家的悲剧,也是祁宁远从小到大被人掌控,被人利用,被人当做奴才一样呼来喝去的根源!
而祁宁远思来想去,这一切的祸事,谌家的灾难,祁宁远自己的悲剧人生,都跟司徒宇这个贱人脱不了干系!就算那个假谌寂跟司徒宇无关,但是假如当年外出归来的不是假扮谌雲的司徒平之,而是真正的谌雲的话,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的亲爹换了个人?又怎么可能让真谌寂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度过了这漫长又煎熬的二十年?如果是真正的谌寂当着祁宁远的外公,祁宁远本可以过上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更不会沦落到如今这样的境地!
司徒宇脸色煞白,吐血不止,瞪大眼睛看着祁宁远,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祁宁远的脚,踩在了司徒宇的脸上,声音幽寒地说:“一见面你就跟我提你救过我的事,你这死不要脸的老贱人,难道还等着我报答你吗?拜你所赐,我也被抓了,你以为你能有什么好下场?蠢货!”
祁宁远话落,觉得再多看司徒宇一眼都恶心,转身又回来了,坐回了谌寂面前。
祖孙俩依旧没有说话,司徒宇却在地上挣扎着,艰难地开口说:“你不……你不是祁……宁远……”
“大哥……他是……假的……是那人派来……骗你的……”司徒宇瞪大眼睛看着谌寂说,“祁宁远……在莲雾城……不会……这么快就……被抓到……这里……祁宁远……根本不知道……那些事情……他一定……是那人……的属下……”
司徒宇觉得被假谌寂送进地牢的祁宁远是假的,原因是他认为祁宁远本来在莲雾城,就算被假谌寂抓来,也不会这么快,而且关于司徒宇的那些过往,他认为祁宁远根本无从得知,所以一定是假谌寂告诉他的,他是假谌寂的人!专门假扮祁宁远进入地牢,欺骗真谌寂交出藏宝图的。
司徒宇不停地说着祁宁远是假的,让真谌寂不要相信他,因为他曾经虽然想要骗真谌寂交出藏宝图,但是现在又怕真谌寂把藏宝图交出去之后,他们兄弟俩会一起被假谌寂给杀了。
真谌寂看都没看司徒宇一眼,仿佛没有听到司徒宇的话。
祁宁远没有再回头去看司徒宇,也没有开口辩解自己的身份。
他们祖孙俩就那样互相对视着,一言不发。
一直到司徒宇一口血喷出来,昏迷了过去,真谌寂和祁宁远都没有说话。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真谌寂和祁宁远几乎同时开口了。
真谌寂声音低沉地叫了一声:“宁远。”
祁宁远看着真谌寂,叫了一声:“外公。”
两人话落,真谌寂瞬间泪流满面,而祁宁远的眼睛也满是水光。他知道,不需要解释,他在看到这个老者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他真正的外公,即便谌寂已经被残害得面目全非。
而谌寂也知道,这是他女儿谌霏的儿子,他的外孙祁宁远,一定是的。
谌寂抬手,祁宁远伸手过去,握住了谌寂如枯树一般,只剩下皮包骨的手,又叫了一声:“外公。”
“歆儿……”谌寂看着祁宁远神情激动地问。
担心隔墙有耳,假谌寂会偷听,祁宁远再开口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对真谌寂无声地说:“歆儿嫁人了,我给她挑的,莲雾城连家的公子连瑀,是个很不错的男人,他们已经远走高飞,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了,外公不必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谌寂喃喃地说。他不知道他的儿子儿媳和他当年尚未出生的孙子或是孙女还在不在人世,他所能确定的还在人世的亲人,也就只有祁宁远和祁宁歆兄妹了。
这会儿终于见到了祁宁远,得知祁宁歆是安全的,并且远远地离开了,谌寂却也无法安心,因为祁宁远也跟他一样,落入了那人手中,接下来等待他们祖孙的,一定是更非人的折磨……
“外公,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听我的。”祁宁远看着谌寂无声地说。
谌寂神色痛苦地摇头,张口,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你不必管我……如果有机会逃走,你自己走,不要管我……只是有一件事,当年你舅舅舅母离开家,一直没有回来,你舅母那时还怀了身孕,我不相信他们都死了,如果你活着,自由了,帮外公去找找……去找找他们……”
祁宁远眼眶微红,却没有答应,而是摇头对谌寂说:“我不想找,我也找不到,外公自己要好好活着,日后出去了,我们一起再去找他们吧……”
祁宁远话落,谌寂神色一恸,伏地痛哭,呜呜咽咽的声音在地牢之中回荡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