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嵬回到大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地黑了下来,除了巡逻的兵士,白日里的喧嚣在此刻完完全全的消散。他拖着颇为疲乏的身体在营地中巡视了一圈,见确实没有什么纰漏,才转身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远远地便瞧见营帐中燃着烛火,崔嵬掀开帐帘,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大咧咧地歪在自己榻上的黑衣少年,不由皱眉:“符越!”
符越听见声音,翻身坐起,随手将自己拿在手里的书册丢在一旁:“哎,将军您可算回来了!”
崔嵬应了一声,低头去解挂在腰上的长剑,一面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赖在我帐中?”
“反正等你回来也会叫我过来。”符越起身,顺手拿过旁边的水壶,倒了杯水递给崔嵬,“怎么样,人捉到了吗?”
“嗯,”崔嵬没有去接符越手里的水杯,而是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符越,“目的知道了,云州城防图。”
符越微挑眉,将手里那沾染着血迹的油纸抖落开,借着烛火仔细瞧了瞧,发出一声轻笑:“只是可惜,是一年前的。”
“那也不可掉以轻心。”崔嵬脱去身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的外袍,一面洗脸一面道,“此事已是我们的纰漏,若不严加防范,早晚有一日,北凉人会搞出更大的动作。”他说着话,抬起头朝着符越看了一眼,“别的不说,这次的细作就远比我们先前抓到的那些要难对付的多,他虽出了城朝着西北而去,却在入沙漠前停住,隐藏踪迹,直到看见我们离开,才继续出发。差一点我们就将这么大一个隐患放回了北凉。”
见崔嵬如此严肃,符越也收了面上的调笑:“人现在在哪?”
“负隅顽抗,身受重伤,自知不敌,自尽而亡。”崔嵬微垂眼帘,“尸首我带回来了,你想瞧可以去瞧瞧。北凉人的这批细作要比以前用心的多,别的不说,若论起单打独斗,连你都未必是他对手。”
莫名其妙地就被一个已经死了的细作比了下去,符越也并不在意。他与崔嵬从小一起长大,最是了解他的为人,若他说打不过,那便是真的打不过,自己又何必跟一具尸首争个胜负。他思绪转了转,突然就笑了起来:“这样其实才对,我就说北凉费了那么大的心思安排进来的细作,怎么可能像那个草包王爷那样,在你手里连十招都没敌过。”
崔嵬洗脸的动作顿了顿,转过头来瞪着符越:“对了,瑞王!他怎么样了,还在大营吗?我们今日实在是……认错人不说,我还将人打伤,这实在是……”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水珠,白日沾染的血污被洗去,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一双明亮的眼睛瞪得溜圆,白日的杀意与坚韧退散的干干净净,只剩下几分不知所措,细看的话,甚至还有几分羞愧。
符越对他这种变化早已习以为常,将手里的地图丢在一旁,懒洋洋地开口:“说起那个草包王爷,你倒是应该多谢我,要不是我,只怕他现在人还赖在你帐中不走呢。哎,你说他那个人也有意思,好歹也是皇长子,你瞧他今天那副怂样子,怪不得朝中的大臣们都瞧不上他。”
“不管瑞王为人如何,在朝中又如何,今日却都是我的不是,”崔嵬垂下眼帘,“是我太过冒失,想当然就将人误认为细作,不由分说便动手,幸好当时为了留活口,下手留了分寸,不然真将人重伤,后果不堪设想。”他说着话,不自觉抬手捏了捏自己的下唇,思索道,“明日你让人帮我备上几样礼物,我亲自去瑞王府向他赔罪。”
“去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上门的话,你得换个身份,只说自己是军中的一个小校尉,名字叫李季就好了。”符越对上崔嵬诧异的目光,解释道,“那瑞王可是从小娇生惯养的长大,你瞧瞧他今日那副样子,我怀疑他长到这么大手划破个口子都是惊天动地的事儿了,今日却在我们手上吃了那么大亏,若是被他知道你是谁,还不把这事儿算到整个戍军头上,谁敢保证事后他不会夹私报复,所以我干脆给你换了个身份,他总不好意思太为难一个小校尉吧?”
崔嵬面带些许犹豫:“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既然是我犯的错,总要由我亲自承担,假手于他人总归不是君子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