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璟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崔峤,并不清楚她因何在此时提及此事。崔峤不在意他的诧异,继续道:“崔家到我父亲这一代本就只剩下他一人,他这一走,整个西北戍军就仿佛被抽走了支柱,连北凉人都清楚此事,趁机对云州城发难。敌军来势汹汹,西北戍军又失了主心骨,我在都城听闻消息,也以为这是天要亡我崔家,却没成想阿嵬会再这种时候挺身而出。”
十五岁的少年将军率亲兵奇袭北凉大营,活捉敌方主帅,逼得北凉人不得不退兵,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云州城之危。
这事迹在大魏口口相传让人称颂,严璟更是牢记在心。
崔峤面上微微露出了一点浅笑,掩盖住其后的苦涩,她轻叹道:“我这个弟弟,或许在许多事上都不怎么通透,却唯独,对自己的事一清二楚。他永远知道自己为何从戎,也永远清楚自己肩负的使命,更知道在危及关头自己该做的事情,永远坚定,从不会茫然,这一点殿下不是清楚的很吗?”
严璟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看见崔峤轻轻摇了摇头,凝眸望着他:“可是殿下你呢?如若阿嵬真的不在了,你就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前路了吗?我知你不愿,但出身在这天家,你就真的甘心如此吗?”
第五十八章
天寒地坼,皇城之中是从未有过的苍凉与萧索。寒风彻骨,除非万不得已,宫人们都退避于殿中,尽量不迈出宫门一步。
他们都不知道,这样的寒冬还要持续多久,好像随时都会结束,又好像永无尽头。
对比起室外的严寒与萧瑟,永宁殿里要温暖许多。
严璟歪在偏殿的软榻上,面前燃着炭盆,怀里还抱着一个袖炉。因为刚刚醒来,还没有梳洗,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更衬得他肤色白皙,面若凝霜。严璟手里拿着一本兵书,目光落在上面,却许久都没翻上一页,就好像穿透那兵书,看向什么未知的地方。
魏淑妃在屏风前顿住脚步,一双眼落在严璟身上,眼底满是担忧。
那一日二皇子严琮率叛军攻城,虽然最终被宿卫军击退,但闹出的阵势却不小,哪怕是待在这永宁殿里,也有所耳闻,尤其是当听说严璟居然亲上城墙,领兵退敌之时,心中更是又惊又怕。
二十年来,她一直希望严璟能够独当一面,能够有所作为,却没想到居然是在这种时候。
她担惊受怕地等了不知多久,才终于将浑身上下满是血污的人等了回来,虽然看起来可怖,但好歹平安,魏淑妃勉强安下心来。
接下来这几日,严璟一直待在永宁殿中,闭门不出,每日读书写字,再就是像现在这样,靠在软榻上长久的发呆。看起来倒没什么反常,但魏淑妃却敏感的觉得,有些东西似乎不太一样了。就好像在那日那短短的几个时辰里,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让严璟失去了生命之中最紧要的东西,再也凝不起心神。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
严璟被这一声叹息惊扰,抬起头来朝着屏风前看了一眼,坐直了身体,合上了手里的书册:“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