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怪诞的童话。
“你不会累吗?”周维问。
倪好的表情微微僵在了脸上,笑渐渐地敛了些嘴角。
每天忙着生活,又要忙着对抗生活、对抗记忆,忙着从冗杂的重复中寻找意义,忙着面对无形的残酷竞争和压力,还要中和自己理想的广告和现实的差距,来安慰自己安分地在本位上好好努力。怎么会不累?
“累又能怎么样呢?该面对的依旧要面对,该承受的也缺一不可的地必定要承受。我只是,不想向生活妥协,不想依靠科技,我想靠自己。”
周维愣住了,扭头看向倪好微弱却还隐隐泛光的眼睛,他好像在被一束光照着,穿透裹着内心的层层铁皮机器,透射到漆黑空洞的心里。
他就是那类依赖科技而活的人。他用音乐和电影充斥着他的大脑,用书籍麻痹、分散他的痛苦,用各种人工智能弥补独自生活的无能,逃避自己的不堪,让他可以不用去面对自己有所缺陷的生活,浑浑噩噩地假装过着完整的人生。
天很黑,路灯忙着照亮快速车道和独轮、滑板车道上的车水马龙,顾不得被挤在最边缘的最窄的人行道。本就寥寥无几的行人只能借着快速车道上的亮光,在风旋电掣的车流旁,慢吞吞地走着。
“你说你不在这长住。”他突然想起来倪好刚才的话。
倪好:“对啊这是我姐家,我要长住北京,总要自己再找一个房子,只是我现在没什么钱。”
说着,倪好一个不怀好意的眼神试探地打量到周维身上。
“呃...算了算了,我什么都没想。”倪好收回眼神眼光,不等周维拒绝,自己先打消了这个无礼的想法。她怎么能把主意打到一个刚勉强算认识的周维身上呢?
她怎么会想要依靠一个陌生人呢?
或许人们之间的关系早就不能用客观绑定的介质来衡量,对于她而言,本就没有绝对的身份上的亲疏远近,有的只是是否真正关心在意的区别。
倪好赶紧扯开话题,“诶你每天都几点出地铁站啊。”
周维想了想,“八点。”
他是随便说的,他自己也记不准确。
周维看着身旁陌生的店铺,感觉今天走得路好像比之前都要长,好像换了一种更聒噪的方式来丈量从地铁站到家的尺度的。
周维耳朵里的音乐刚好播到了第五首歌,原来四首歌的时间可以让两个人交谈这么多,虽然更多的只是他听着倪好单方面的侃侃而谈。
两人又拐进了那条离小区最近的小巷。
“你们这条路真的...”倪好看着路边的垃圾忍不住感慨,“唉,总要有人来承受繁华背后牺牲的狼狈不堪。”
她继续跟周维讲着自己的时间:“我是白天去公司实习,晚上七八九十点回家写东西接插画赚外快。这样一想,我的时间好像比你的还不可控。”
周维把自己最后的建议送给她,“睡眠不足,记性会更差。”
“我的记忆力真的比正常记忆退化的一般人还要差。”倪好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除了一个月周期外,我有很多事情隔一天就会不记得,不太熟悉的人有时候一周不见面或者不注意就会忘得一干二净,甚至有时候下一秒都会有片段记忆消失。因为它,我忘记了很多人,我知道我曾经有过很好的朋友,但是我已经记不清是谁了,即使见面都不会再认出来,更不用说我的艰难日常了。”
周维一愣,扭头微微看了一眼倪好,她的表情好像没有什么变化,眼神依旧平缓,却似乎有些无力,嘴角微微开着,只是能看出来这个表情僵持的苦涩,让人的心微微有些动摇。
......虽然不知道他是在动摇些什么。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好像得了阿尔兹海默症,但我只是记忆能力毫无规律地不好,学习能力和情感行为其他方面又没有问题。去过医院、看过神医、用过土方,各种方法都试了,还是没有用。我已经不大记得我的小时候了,只记得我爸我妈没空管我,我从出生到12岁以前都是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
周维的心脏突然悬了一下。
倪好是不记得童年,而他是只记得自己的小时候,记得那段对自己影响至今的痛。
“我.....糖葫芦?!”
倪好突然看见路旁摆的糖葫芦架,一下子跑到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