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辙耐心等了一会才把电话挂了。
“走吧。”
重新拿起文件,注意到细则底下的讯息,裴辙开口没什么语气,电话带来的一丝情绪波动被收敛,“回头告诉二部,有闲心在底下敲两行字,耍嘴皮子功夫,不如去研究所盯着一线工程师,学学人家实干精神”。
喻呈安:“……”
他可不敢说。
“电话会议结束后,你直接飞柏林,免得他们又在数据上动什么手脚。”
“好。”
“削减条约不是小事,犹豫也在情理之中。待会开会这方面交代清楚。下周研究所把最新试测数据传回来,我们再谈二轮协定。筹码多就不会被动。”
刚调来的这一个月,裴辙带给喻呈安的印象就像裴辙说的最后一句话——“筹码多就不会被动”。
倒不是说这人城府有多深,只是裴辙做事确实滴水不漏。
没有花里胡哨的话,更不会让下属去猜。能一次达到目的,绝不做多余的事。这就需要前期付出极大的耐心和极强的专注力,而裴辙从不缺这两样。
几场会议跟下来,喻呈安无数次确认,他这个上司还挺好相处的。只要你踏踏实实跟在后头做事就行。
内部电话会议的时候,二部质询接二连三,喻呈安应付得有些吃力。裴辙坐一边翻看文件,听到喻呈安停顿头也没抬,打了个手势,让他就事论事直接说。
军备不是小事,签了字就立即生效的文件,杀伤力可不是字面上几行数据的事。
二部副部温应尧在快结束的时候松了语气,笑道:“要不是你思维太清晰,我都怀疑裴辙没来。”
喻呈安:“……”这听着不像是夸他。
“裴辙,说几句话会死?”
“不会死。你少说几句会?”裴辙难得心情不错,回敬了句。
温应尧:“……周末出来喝一点?”
“没空。”说着裴辙起身,捞起椅背上的西服外套,“书面报告我周一交到部里,孙部那里怎么说?”
温应尧懒洋洋,“你做事他不要太放心——你真没空?何小姐回来了?可我听培菲说何佳申请了去西班牙——”
“挂了。”
“…………”
十一月初,银杏早就黄了。天气却不错,日光洋洋洒洒,除了冷点。
裴辙开车准备回部里整理材料做书面报告,车门关上,冷风擦着袖口灌进车里。裴辙坐驾驶座愣了会神,掌心还带着点寒意。点开手机查天气,十四摄氏度。
想起去年这个时候降温降得太厉害,姜昀祺住了一个月的院。赶回去看他,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鼻下是呼吸辅助器,眼眶红红的,见了他也不叫人,最后干脆不看他,低头继续玩手机。
裴玥虽然顾忌姜昀祺,但四年下来,更多的是心疼裴辙。
眼下见人亲自来了,干脆撒手不管,临走把药交到裴辙手里,开口意味深长:“你这菩萨当得可真便宜。苦事是别人的,名声是自己的。”
姜昀祺当没听见,只是抬头看了眼裴辙。
裴辙走过去,叩两下姜昀祺眉心,往下又刮了刮冰凉鼻尖,动作跟按什么开关似的,开口语气比平常也好说话许多:“哑巴了?叫哥哥。”
姜昀祺伸手摸鼻子,一眨不眨望了会裴辙,慢吞吞哼出一声介于“哼”和“哥”之间的发音。
裴辙不满意,说不清是训还是一句无关痛痒的宠溺,“没规矩”。
身后正要出门的裴玥和往常一样白眼。
几个小时前,接过裴玥电话的姜昀祺嗓子哑哑的,有鼻子有眼“恐吓”他:“我要是病危了,你肯定都赶不回来。”
思绪牵回,裴辙坐车里垂眸微微一笑。
后知后觉想起,这好像是四年来,姜昀祺第一次和自己赌气。
而他一年后才意识到。
那会他刚和何佳交往,之后破天荒请了一周的假去医院照顾昀祺。何佳差点怀疑他嘴里的“昀祺”姓裴,后来才知道,姓姜。
附中放学比一般高中晚一个小时。
裴辙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停了车过去问,原来自己还到早了,高三一个班没放。
门卫大叔见裴辙衣冠笔挺气度不凡,长了点心眼,上个月市教育局就不声不响来了几个人,顺嘴问了句:“家长?”
裴辙一眼就明白,温和道:“三班的。”
“班主任?”
“班主任刘老师,教英语。数学老师刚调来,姓马。”
虽不是经常在姜昀祺身边,但裴辙对他身边的人事颇为熟悉。
门卫大叔顿时打消疑虑,摆摆手,“进去等吧。还有一会,六点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