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敬国闻言再次跪下,他郑重的对着裴绰,诚恳说道:“郡守大人,臣孟敬国以孟家列祖列宗起誓,若有贪图朝廷的百姓的一分钱,臣一家老小,必遭天谴。”
裴绰听完,不由又瞥看了一眼身旁已泣如雨下的孟静婉,接着对孟敬国说道:“本官一向不信毒誓,若是老天真能惩恶扶善,那还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
“孟大人,若想本官信你,是要拿出证据给我看的。”
“那郡守大人想要臣拿什么证据?”
“有人向本官举报说你携款逃跑,本官派下面人的抓你无果,之后不久,你主动归家,继而被抓……但本官又听人说,你是被外派出公差,并非是携款逃跑,回来之后就莫名其妙的被抓了,是被人陷害的。”
“现在本官这有两种说法,你说要本官信那种好?”
“大人,臣是去郡内下属的几个偏僻县乡,去调查百姓的栽种情况,这两年岭南接连降灾,百姓们很不好过,郡上是有扶持贫农的指令的,臣此番前去就是去核实报上来的名额,可有弄虚作假。”
裴绰闻言微微点头:“那是谁派你去的?”
孟敬国闻言一顿,半晌他低声回道:“无人派臣去…官署里的人都嫌这差事,又累又无油水,还会得罪下面的乡绅,便无人愿意理会,就按报上来的名单下发补助,可是昨年,竟有十余个百姓在年里活活饿死…臣无法坐视不理,今年就多管闲事,自愿去了……”
裴绰听着孟敬国这一番说辞,不予评价,他翻了翻案上岭南的经年账本,又问:“去年,你曾以赈灾的名义从官府中提了二十两白银,但是前不久竟查实,当年赈灾并未用上这笔银子,可是那二十两银子却在你手里不翼而飞了。”
孟敬国听了连忙摇头解释:“事实并非如此,去年刘大人命臣去提这笔银子发往难区赈灾,可是后来朝廷的拨款下来了,臣便又将这笔银子还回来了,且刘大人也是知情的。”
“可是为何在本官这,刘大人说他不知情?”裴绰反问。
孟敬国闻言一时不甚相信:“刘…刘大人怎会不知情……”
裴绰见孟敬国的反应,接着从账本中抽出一张官府票据,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孟敬国在何年何月提了多少银子,并且签了字按了手印。
裴绰将票据亮给孟敬国看后,继续略带遗憾的说道:“但是本官翻遍所有的档案,都没有找到孟大人将银两还回来的票据,你可记得自己,当时是否有签一个归还的票据。”
孟敬国听了点头:“臣签过的,当日正逢臣休沐,刘大人说府衙内催着要理账,便代臣送了票据。”
裴绰闻言却笑:“看来孟大人很相信刘大人啊。”
孟敬国听了裴绰此言,不由心头微沉,他与刘大人同僚数载,且当年发妻重病,多亏了刘大人伸出援手,才能让他的爱妻多续了几年的命。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的恩情,孟敬国一向对刘沛达是君子不疑的。
即便如今经了裴绰的提点,孟敬国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去怀疑刘大人…他想一定是出了什么别的错,这其中一定是出了什么别的差池。
“孟大人还有什么话说吗?”
孟敬国闻言沉默一阵,摇了摇头,经过此番与裴绰的一辩,他现下确实无话可说 。
裴绰见了,也不耽误时间,直接对外道:“带下去吧。”
一直守在门外的裴六应声进来,将孟敬国从地上扶起,带他出去。
书房内又响起了脚镣的碰撞与拖拉声,似乎比来时更为沉重。
裴绰转头注视身下的孟静婉,明显的见到她身子一动,似乎欲起身的动作,但最后还是被她自己生生克制住了。
裴绰看着格外狼狈的人,似无怜悯,只淡淡说了一句:“起来吧,轮到你了。”
第121章 番外十二:杂念
孟静婉擦干眼泪, 她走回到书案前,面对裴绰,神色不移的看着他。
裴绰方才一低眸, 就能看到孟静婉泪流满面的模样, 她似乎一直在哭, 从始至终, 裴绰也无法确定刚刚自己与孟敬国的谈话,她可有听进去几分。
裴绰见孟静婉将眼泪擦干净, 隔着一张书案, 立在他的面前, 似乎多了几分倔强, 裴绰不以为意, 只问:“本官方才说的话, 可都好好听了?”
孟静婉闻声点头。
她方才被迫躲在书案后, 虽伤心难过,却并非只在一味的哭泣,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却可以控制自己的耳朵去认真听。
她自然明白,裴绰今日将她叫过来,并非只为了单单羞辱她这一番,他是对案件心生了怀疑,才给她机会来知晓案件线索。
在此之前,她只是出于单纯的对父亲的信任,她深信家父的人品,更有家中这些年来清贫的生活为佐证,所以她坚定的认为父亲是被冤枉的。但是朝堂中的诸事繁杂,她并不了解事件的全部过程, 更不了解,父亲是如何一步一步落入圈套,被人陷害的。
但是今日,裴绰给了她机会,她清楚的知道父亲是因何事入狱,有些证据是来指证父亲有罪,又有哪些证据可以证明父亲是无罪的,还有便是究竟有哪些人,是与父亲的案件息息相关的。
裴绰见孟静婉点头,便当她是真的有好好听,反正机会他已经给过她了,能不能抓得住,只看她自己。
“那我问你,那天晚上你是如何知道我亲自在府衙值夜的。”
孟静婉闻言,先是沉默了片刻,裴绰的问题,是她如何知道他的身处,而非知不知道他的身处,看来在裴绰心里,他已经认定了,她是有预谋的。
她的确不是误打误撞遇见裴绰,但想当面与他解释冤屈和对他下-药迷惑从而要挟,这两件事是千差万别的。
她很怕自己承认了事先知情,从而引来裴绰更深的怀疑,他本就不信她。
但片刻的沉默过后,孟静婉还是选择如实回答,她承认了自己的确事先打听了他的所在,知道那晚可以在府衙见到他,才冒雨前来。
若她不能坦诚,又与那些在背后陷害的小人,本质上有何差别呢。
裴绰听到孟静婉承认,瞧她的目色似乎稍有缓和。
他现在是一定不会相信那晚孟静婉冒雨来府衙,事先并不知晓他在那,就算忽略那晚,此后她的种种行为,也足以证明,她就是朝着他来的,有求于他。
他替她感到庆幸,没有蠢到在这件事上对他说谎,没有让他对她的厌恶更深几分。
至于下-药一事到底是不是她所为,她既然否认,那他便暂时不算在她头上,一切待他都查清楚,他就知道她究竟是真清白还是假无辜。
“所以…你是通过谁打听到的?”裴绰继续问。那晚他留在府衙值夜也算是临时决定的,他自白日里就一直在看案卷,没料到岭南的案卷会又臭又长,一直到散值时他都没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