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绰不再看刘氏, 转身直奔孟静婉的房舍。
孟静婉坐在屋内, 早听到外面的动静, 她透过明窗朝外望了望, 依稀能看见几个身影,下一瞬便听房门一响,裴绰站在外面轻敲了敲门,但只是做做样子,不待她应便走进来。
孟静婉看着裴绰信步走进来的身影,撇头移开目光。
裴绰见孟静婉这副不待见他的模样,好似早习以为常,虽然他今日才是第二次踏足这间屋子,可他却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 十分自然的走到书案前,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这把对于孟静婉来说还略嫌宽大的椅子,裴绰坐下去,顿时显得有些局促。
孟静婉瞧着裴绰这一系列动作,仍静静坐在窗畔,她手中正执着针线,似乎在绣什么。
裴绰就这般被无视的坐了一阵,他不由轻咳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踱步朝孟静婉走过去。
孟静婉见裴绰来了,便收了手上的东西。
裴绰目光落在被孟静婉放置一旁的手绷上片刻,之后落在她小脸上,打量片刻:“就这般不待见我?我进来许久,连口热茶都没喝上。”
孟静婉听了,并未看裴绰,只淡淡回了句:“待见大人的人在外面,您想喝热茶,出去便有。”
裴绰听了低笑一声,倒是没恼,他信手拿起手绷,左右打量,之后看向孟静婉问:“你这是在绣什么?”
孟静婉瞧见裴绰将手绷拿起来,神色闪过一瞬的不自然,她顿了片刻:“没什么。”
她见裴绰还拿着她的手绷左看右看,不由抬手夺回来,攥在手里,不耐的开口:“大人突然来做什么?”
裴绰见孟静婉终于问了,顺着话接下去:“来接你。”
他话落,果见孟静婉眉头一蹙。
“孟敬国出外任了,你家中也没个能好好照顾你的人,我来接你去我府上小住一阵,好好养胎。”裴绰说道,他话落不等孟静婉开口,又继续说:“海棠别苑我已教人收拾出来,想你能住得习惯些…或者其他的房苑,只要空着的,随你挑。”
孟静婉听着裴绰这一连串的话,眉头蹙得愈紧。
她等他话落,第一句便是:“我还没说要不要孩子。”
裴绰听了,当即脸色微变,他倒不是真的怒,还是那句威胁:“你敢!”
“你怎知我不敢?”孟静婉扬眸看着他反问。
裴绰瞧着她这冷冷的神色,淡淡的语气,不由话语一噎。
两人这般对视良久,似乎是在暗暗对峙,较着劲,谁都不肯退一步。
最后,还是裴绰先开口,只道了句:“你舍不得。”
他此话一出,果然见得孟静婉一愣,她复又低下头,语调冷淡的质问他:“你是故意教我爹爹出外任的对不对?”她本还怀疑,调查山匪的差事怎么会突然落到爹爹头上,爹爹刚从狱中出来,身子还没有修养的大好,如今外出跑差事,只怕更要劳累。
裴绰闻言一滞,瞧着孟静婉那不算友善的面色,他一时没开口承认,却也没否认。只是继续催促她,随他去裴府上住。
“我不去。”孟静婉自然是毫不犹豫的拒绝。
“听话,”他语气似乎少了几分商量。
孟静婉想说她不听,可话到嘴边还是顿住,她改口道:“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不必麻烦大人。”
孟静婉是绝不会去裴府上住的,一旦住到裴府,她可真的就是吃裴绰的,用裴绰的,住裴绰的,还要忍受日日见到裴绰,且不说这些,就单单他后院的那些夫人们,就教她头疼。
裴绰刚刚言及海棠别苑,孟静婉就不自主想到那位跑来闹事的芸夫人,她不想再承受无妄之灾,更不想卷入是非之中,她只想寻个清静,平平安安的将孩子生下来。
裴绰听了孟静婉的话不禁蹙眉:“我不放心。”他话出口,又觉有几分奇怪,补充一句:“更何况…孩子的事,你还没同家里人说罢。”
孟静婉闻言,一时沉默。
孩子的事,她自然是瞒着的,她不知道要如何与父亲坦白,才能避免家中的一场鸡飞狗跳,她猜无论她如何与父亲说明,父亲都难免不会生气、不会失望、不会难过…她更不想也没必要告诉刘氏。
“听话,”他还是这句话,却比刚刚更温和了几分:“怎么说你怀的也是我的孩子…总不能教我这个做父亲的什么都不做吧?”
孟静婉听见裴绰自称是孩子的父亲,当即心中升起反感,可她又很快无奈,裴绰说得没错,就像她不能独自决定孩子的去留一样,她也不能独自霸占着这个孩子。
她妥协一步:“我不想去你府上住。”
裴绰听了有一瞬的不解,他现在住在那,自然所有好东西都随着他在府中,该是最好的养胎的地方,裴绰并非夸口,他自认为,整个岭南找不出比他府上更好的去处。他低眸瞧孟静婉那倔生生的模样,转念一想,似乎也能明白她的拒绝。
虽然他俩现在有了共同的孩子,按理来说该是很亲近之人,可是无论是名份上,还是现实中,他们疏远的,可以说是两个熟悉的陌生人,且孟静婉还讨厌着他。
裴绰想说,不如我许你个名分,你名正言顺的住过来。
可一想孟静婉那脾气,便作罢。再者他府中女人不少,一来孟静婉未必与她们脾气相合,二来深宅里勾心斗角的事,他自幼看得太多,他虽觉他的后宅没人敢如此,但万一哪个哪天突然发疯,譬如芸夫人,也是说不准的,如此想来,孟静婉还是住在外面更稳妥些。
裴绰也退了一步:“那你住榭香园可好?独门独院,就你一人清静住着…只是位置偏些,我可能没空常来看你。”
孟静婉巴不得裴绰一日都别来看她。她想着榭香园地处偏僻,与裴府相比起来,也算是个勉强可接受的地方。
如此,二人各退一步,也算是达成了共识。
裴绰便打算直接带着孟静婉离开。
“今日不妥…我要收拾些随身的衣物。”孟静婉又拒绝。
裴绰又吃了拒绝,环视她的房舍一周:“你这里有什么东西可收拾那么久的,缺什么短什么到那头都置办新的就好。”
孟静婉听了,淡淡望了眼裴绰:“臣女比不上大人财大气粗…旧物用久了,也不习惯新东西,多谢大人好意,心领了。”
裴绰话音刚落下,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默默听着,怀中长叹,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