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夏尔不用听都猜得到。凡是有点眼力见儿的,都知道这事赚钱,才不会上赶着往外推呢。“你不是说你要疯掉了吗?”他故意轻飘飘地反问了一句。
“不不不不,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等圣诞节以后,我还是要过去的!”阿尔丰斯急忙讨饶。他和夏尔开玩笑素来没什么尺度,但万一夏尔当真了,他可就死定了。
夏尔没花心思贫嘴。“说吧,”他在阿尔丰斯身侧坐了下来,“情况怎么样?”
埃佩尔纳和沙隆的情况都不错。厂房大体已经落成,有些购买的机器也运到了。南锡那头,铁路要经过的路线经过详细的实地勘察,已经进入施工状态。在假期留厂有三倍工资的诱惑下,也有不少工人留了下来。只要保持这样的效率,明年年初工厂就能正式投入运营。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阿尔丰斯最后总结道,“父亲说,这是因为你的计划太完美,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所以才没出大差错。”他这么说的时候,毫不掩饰自己的酸溜溜:“我当初怎么会和你做朋友?这么一对比,简直太令人伤心了!”
夏尔知道阿尔丰斯只是在开玩笑。如果阿尔丰斯真的嫉妒,就不会这么大方地把话说出来了。“那很好,”他愉快道,“等老康庞先生回来,父亲和我请他来一起吃饭,你也来。或者你还想去温泉?”
不管是联络感情还是商量事情,见面简直就是必经流程,阿尔丰斯一点也不意外。但夏尔说温泉,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他们上次在那里碰到了阿图瓦伯爵,立时苦了一张脸:“你觉得,在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我还会想去那地方吗?”
“那只能说明你胆子太小了。”夏尔取笑道,换来阿尔丰斯一个不满的瞪视。但夏尔也不是真的想去巴登温泉,所以只一带而过,继续说别的去了。
如果一定要说还有什么事情不好处理的话,那就是米歇尔。夏尔已经和纪尧姆商量过这件事,都觉得前景不太乐观。
说起来好像只是一个酒庄的问题,但实际上完全不止啊!
国王陛下的身体情况反复,但依旧没到最后的那个点。无论是谁,都压着自己的心思,静待时机来临。
这种风雨欲来的情形其实很难站派,因为分不出上下强弱。这就成了一种博弈,大家都必须拿出看家本领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照纪尧姆在议会里的惯常作风,他就是中间派的,也就是谁也不支持、谁也不反对。这有个好处是相对稳定、不容易被波及;坏处也有,就是很难升职。
无论什么世道都是这样的,风险越大,利益也越大,就看人敢不敢赌、又能不能赌对了。
但这惯例在维克托让夏尔去英格兰时被打破了。就算纪尧姆再谨慎,也不能拒绝这样好的一次机会;利润暂且不提,如果他那时不点头,说不定一辈子再也碰不到这样的时机了,而且夏尔也同意做——
上,赌一把大的!
现在的结果几乎能够证明,他们那时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但同时,这也就意味着不用再考虑立场了;葛朗台家已经绑在拉菲特家的资金链上,根本不可能脱身!而拉菲特家族的站派一直很清楚,就是资产共和派!
享受了这样的好处,就要承担同样的风险;就比如,要怎样才能稳妥地拒绝闻风而动的米歇尔,不让后者惦记上葛朗台家、甚至记仇报复。
在处理方法上,葛朗台父子俩也是一致的:能拖就拖,不能拖了再说!反正无论怎么样,这时候抛出橄榄枝也太晚了——不站派就算,站了两边倒,那哪一边都不会把你当回事,下场只能更糟糕。
从纪尧姆的角度来说,假使要他从这件事中对维克托和米歇尔分出个高下,他只能说,维克托的确抢占了先机;然后米歇尔……嗯,就没有然后了。
而夏尔的心思是,等他摸摸米歇尔的底,再来考虑应对方式是拒绝还是其他。
米歇尔看起来也是个聪明人;如果他知道阿图瓦伯爵那边其实是艘表面光鲜、实质烂底的破船,不见得愿意一起沉。
最大的问题就是米歇尔和维克托的关系。
一山不容二虎,这俩碰面不得死掐?这可真是个问题。
又过了两天,葛朗台家的最后一批葡萄酒也抵达了巴黎车站。夏尔亲自去检查了一遍,点清数目以后,按惯例给奥尔良公爵递了一封信,大致意思就是可以派人来收货了。
他以为这次还是那个刀疤脸上校来,罗齐尔德上校也的确来了。但他并不是一个人,还有夏尔特尔公爵斐迪南。
两边见面的时候,夏尔正在仓库里等着他们。乍一看到斐迪南,他略微有些惊讶。“很荣幸见到您,尊敬的公爵阁下。”他脱帽鞠躬致意。
斐迪南正在长身体,今年比去年夏尔见他时高了好几厘米,无论是表情还是仪态也都更沉稳了。“亲爱的夏尔,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他往前走了半步,视线从夏尔的脸擦过他身后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酒桶,“一切都很好?”
夏尔揣摩着对方上次特意告诉他的那句话(“别被人盯上”),觉得这应该不是客套话。“托您的福,”他不失礼貌地回答,“暂时还没碰上不能解决的问题。”
这话让罗齐尔德上校都侧目了一下。米歇尔有意拉拢夏尔,这事别人可能不知道,作为公爵心腹的他当然知道。米歇尔这人不能说得罪就死定了,但也实在不太好对付;可夏尔现在这么说,也就是没问题?
但斐迪南赞许地笑了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抬起一只手,罗齐尔德上校会意,让后头跟着的士兵们进来搬走酒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