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桌案后的邱戎,从军务中头都未抬,只用余光瞥了一眼李溯,问:“钟老新收的徒弟不好相与?”
“岂止,还十分跋扈、心思不正、伶牙俐齿、咄咄逼人!”李溯咬牙切齿。
邱戎对李溯的形容不置可否,只说道:“钟老向来看人准。”
“年老昏庸,受人蒙蔽!”
“女孩子娇惯些倒也无妨。”
“我说你就是心软,像你家那位,你早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明明不愿意娶,还对她这么好!”
邱戎拿着文书的手微微一顿,继而面无表情地翻页过去,道:“提她做什么。”
李溯本想继续说下去,话都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别过脸道:“我就是打个比方,有些女人,不能对她太好,尤其是心思深沉的蛇蝎女人。”
说完,李溯站起身来,“牢骚发完了,我去忙了,不打扰你。”
待他走出营帐,邱戎摩挲着手中的纸张。
从刚刚开始,他就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被那位不想娶的妻子所困扰。
那天无意间瞥到的苍白容颜,又小小地拧了一把自己的心脏,泛出酸涩的滋味。
他抿了抿春,用力撇去心中杂乱的思绪,继续投入军务之中。
……
进入了军营之后,陆悦容用了几天的时间,稍稍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整个西北军军营非常之大,单就军医营就分了三个。钟磬李溯师徒所领的这一个军医营是首位,管理下有十多名军医。
因为师徒俩医术高超,且钟磬在军营中名望甚高,所以并没有人因为被他们师徒领导而感到不满。
陆悦容因为学医不久,仅仅是作为学徒跟在钟磬身边打下手。
在军营里生活,就是要和集体打交道,用膳都是一个群体同时吃的。
陆悦容是第一次体验这种生活,初时有些不适应,慢慢地也就接受了。
洗漱方面,因为她是女子,倒是可以从后勤处领一个浴桶放在自己的营帐里洗浴。这让她大大舒了一口气,如果和其他女子一起洗漱,她觉得自己定然是难以接受的。
在这些天里,陆悦容也有偷偷打量过军营中女子的数量。
女兵大多在后勤,虽然军医营也算后勤,但是因为和伤员接触得多,有时候甚至还要前往战役前线,所以鲜少会有女子前来。
钟磬说,上一个西北军中的女军医,已经是和他一个辈分的了。
这天,陆悦容跟着钟磬在制作外敷伤药。
突然,钟磬问道,“和你师兄闹不愉快了?”
陆悦容手中石杵的动作慢了下来,摇了摇头。
“还骗老夫,那小子早几年就念叨想要一个小师妹,你来了应该是欢欣鼓舞,怎么你们俩见了面两句话都说不到?这可不像他的作风。”
陆悦容低着头,缓缓地、一下一下砸着石臼中的药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就是一点小误会。”
“真没有闹矛盾?”
“没有。”
“有什么事一定要说,不然显得老夫这个师父多么不称职。”
“听师父的。”
随着时间的推进,陆悦容明显能感受到军营里的氛围逐渐紧张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即将最近距离地接触到真实的战争。
她觉得此刻的自己紧张又兴奋,连平时钟磬授课,都打了鸡血一样。
“放松一点,神经绷得太紧,到战后救治伤员会承受不住。”
“可是我忍不住,师父。”
“军营里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让你放松放松,老夫去问问你师兄,看看他哪里有没有什么志怪小说。”
陆悦容摇摇头,“不用了师父,我趁着傍晚换营时间在军营里散散步,应该会好点。”
钟磬点点头,“也好,你自己能把握就可以。”
军营中换班的时间是三个时辰一换。傍晚酉时的这一轮换班,因为挨着晚膳的时间,所以所有人会有两刻钟休息的时间。
于是陆悦容每天傍晚都会在军医营周围散散步,走一走,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
这天她照常傍晚散着步,突然看到一名粮官穿着的人从他们这一分营出来,向着另一个分营走去。
因为此时四处走动的人很多,所以并未有人注意到他。
陆悦容看着对方神色有些慌张的模样,下意识觉得对方有些不对。
小心翼翼地依靠营帐为掩护,跟在了对方身后。
那人从西北军东营一直走到了北营,在一个营帐的背后,与一名身材魁梧的将士碰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