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婵掀开珠帘,从外间进了内侍,便见李玄瑾正微微低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一个褐色小圆盒,他盯着那个圆盒,若有所思。
“玄瑾。”戚婵走到他背后,从他肩头低下头,他手里的小圆盒色泽灰暗,盒身毫无花纹,她双手撑在他肩上,问道,“这是什么?”她的动作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亲密。
李玄瑾微微侧过头,对上戚婵好奇的眼,他将手里的小圆盒递给戚婵。
戚婵狐疑地看了他眼,伸手接过,然后扭开盒盖,李玄瑾浓密的眼睫微微垂下,俄顷,他见戚婵垂眸看着雪凝胶,突然皱了皱鼻子,扭着眉问他,“这是什么,味道如此难闻?”
李玄瑾心情顿时复杂起来,他看向戚婵,“难闻吗?”
“不难闻吗?”戚婵反问,她将盒子递还给他,李玄瑾放在鼻端微微一嗅,淡淡的臭意袭来。但他让清风清玉闻,都说闻到的是清雅的芬芳。
“这是雪凝胶,有提神醒脑的功效,那位连大夫给我的。”李玄瑾说。
戚婵哦了一声,她对这不感兴趣,她盯着李玄瑾问,“安王身体怎么样了?你要办的事办好了吗?”尤其是那位连大夫,你打发他回去了吗?不过最后一句话戚婵没问出口。
李玄瑾忽地沉默了下,他将雪凝胶搁在嵌珐琅的漆彩圆桌上,陶瓶和玉桌相撞,发出清脆的哐声来。但李玄瑾搁东西的力道轻,这声音并未引起人的重视。他看着戚婵,摇了摇头,“今日出宫遇到了一件事,我没去安王府。”
戚婵愣了下,“什么事?”
李玄瑾手拉着戚婵,让戚婵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这才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阿婵,你有没有事瞒着我?”
戚婵心里猛地一跳,但他神情平静如常,没有丝毫不对的地方,就像是日常相处随口一问,戚婵觉得自己做贼心虚,她心理素质好,很快她把那股奇奇怪怪的情绪压下去,说,“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琥珀色的杏眸里折射出灿亮的日光,她语气正常,神色自若。
戚婵极可能是另外一个中蛊对象,那么从逻辑来讲,她是最有可能给他下蛊的。
想到这个可能性,李玄瑾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她给他下蛊做什么?不相信他吗?
李玄瑾心里有些生气,生气之外还有些恐慌,恐慌之后就是检讨,是不是他自己做的不够好,让戚婵不够信任他。
但阿婵神色懵懂,语气自然,李玄瑾觉得他想多了,他和阿婵经历许多才在一起,她怎么可能不相信他。
“阿婵,连大夫医术高超,某些地方比宫里的太医还略胜一筹,既然他来了京城,我今儿把他叫来给你号一号脉。”李玄瑾温声道。
戚婵对连山戒备心超强,听到李玄瑾这么说,戚婵呼吸都快了几分,下一瞬,她鼻头皱了皱,拒绝道,“我不想见李子凌的人。”
“他不是李子凌的人,只是子凌请到京城的大夫。”
“可是……”戚婵从椅子上站起来,垂着头说,“我不想见。”
见戚婵抗拒,李玄瑾想了下,直接说,“连大夫说我中了一种叫合嗣蛊的蛊。”
戚婵神色控制不住的一变,险些没惊叫出声。
李玄瑾见状,低声安慰道,“别担心,这种蛊对身体伤害极小。”话落,他将合嗣蛊给戚婵解释了一下。
随着他解释,戚婵指甲紧紧地掐在掌心种,这和莲兰说的一模一样。思及此,这个时候听李玄瑾又道,“你应该是另外一个中蛊的对象,连大夫已经在侧室等着,我请他过来给你断脉。”
事已至此,戚婵没别的拒绝的办法,只好让那位连大夫进来,连大夫进殿的时候戚婵手藏在衣袖里,仔细打量了下他,他看起很温和,不是李子凌装出来的那股温和,而是骨子里就是个温和慈悲的人。
戚婵伸出手腕,过了片刻,就见他对着李玄瑾轻轻点头。
戚婵唇动了几下,但一时真的没法选择,到底是将计就计,假装不知,还是干脆承认,这两种办法各有优劣,就在她踟蹰之际,就见连山退了出去,而李玄瑾也垂眸思索道,“阿婵,你说谁会在我们身上下这种蛊?”
从李玄瑾坦诚相告他中了蛊时,戚婵就发现他竟然一点都不怀疑自己。
现在见他还和自己商讨,戚婵闭了下眼,她宁可他怀疑自己,毕竟合嗣蛊对身体伤害极小,他怀疑自己,她才能拿感情说事。
而他越是信任她,她做的事却很不信他,戚婵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第76章 真心(六) 玄瑾,我就是太害怕了,我……
下了蛊戚婵倒不后悔, 毕竟已经做了的事后悔也无济于事,只是没想到她运气这么差,遇到了一个来自西南的连大夫。
戚婵唇动了几下, 最后她低下头,她给他下蛊这件事只有莲兰知道, 可莲兰身在何处都不知道,而且看她的样子, 应该不是汉人, 所以寻到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 我也不知道。”戚婵说,说完了, 她视线又挪回李玄瑾脸上, “这个蛊能解吗?”
“很难解。”李玄瑾如实说,说完见戚婵眉心轻轻一蹙,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道,“不过这个蛊不能解倒也无妨。”
戚婵听到这话心里一惊。虽然她知道李玄瑾不是重欲之人,也很爱她, 可不管怎么说,对一个男人来讲,他愿意只和一个女人生孩子是一回事,他只能和一个女人孕育子嗣又是另外一件事。
戚婵看着李玄瑾,李玄瑾伸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然后他又低头凝思。
思来想去,李玄瑾再去找了连山。
“连大夫, 你可知合嗣蛊谁在培养?”京城里的大夫对这种蛊见所未见,若不是连山,他也不会知道他中了这个蛊, 既然知道这个蛊,或许对养蛊的人略有而知。
连山还真知道,“合嗣蛊应该出自西南苗族,草民之所以认识这种蛊,还是因缘巧合,结识了苗寨里的一位友人,他们寨子养蛊,其中便有合嗣蛊。”
“当然了,这蛊虽然极难养极难得,但苗人能养出来,别人知道了办法,肯定也能养,不过会是谁草民就不知道了。”
李玄瑾轻皱眉心,虽然这次下的蛊对他没有大的伤害,但这人能够背地里偷偷下蛊,就不得不找出来。且按照连山所言,下蛊的时间就在两三年内,清玉仔细审查了这两年能够让李玄瑾不设防喝水饮酒的人,但始终不得进展。
直到这一日,他从孟六处得来个消息。孟六如今在凤鸣宫做女侍卫,她说她想起一个人,就是皇后娘娘当年在敞县的时候曾经救过一个奇怪的姑娘,姑娘名叫莲兰。
孟六道:“莲兰姑娘有西南蜀地的口音,连大夫是西南人,而且陛下中蛊有些日子,可太医们什么都没发现,反而是连大夫发现了,还说西南的苗人养合嗣蛊。”孟六的话停下,她觉得莲兰和这事有些风牛马不相及,毕竟她干嘛和陛下下蛊,她都不认识陛下,和她们也不过是几面之缘。
然而清玉是比孟六谨慎细心之人,陛下虽不怀疑是皇后娘娘,但这件事他虽然不敢明着想,但……皇后娘娘的嫌疑的确很大。
清玉思索一番,目前这件事毫无进展,他去别院见了连山,问他是否认识一个叫莲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