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玉在医院死乞白赖等了一个月,按理说,简明早该回来了,更何况他那个精明的哥哥也跟去了,两个人出事的可能性不大,估计是被老爷子绊住了。
他这一个月身体虽然没有完全康复,但照顾自己基本的生活是没有问题的。
这是他出院之前想的,可出院后一系列的反应证明他真的想多了。
他回到别墅的时候发现房子已经被查封了,这是陈深唯一肯施舍给他这个外甥的东西,没想到现在连这个也没了,打听了很久他才知道,原来他那个倒霉舅舅吸毒被抓了,陈氏也被查出出售假货,私自聘用商业间谍,项目签约合同含欺骗内容,贪污公款等多项罪名,一应人员正在接受调查,而他名下的所有私人财产全都充公了。
管家给了他一张银行卡,夙玉没看里面的金额,出院的时候就扔在医院门口的花坛里了,可是现在他后悔了,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金秋九月,凉风送爽,夙玉却嗅到了一丝丝萧肃凄凉的感觉,他身上还穿着几个月前的短袖,在别墅门口蹲了一天一夜,又冷又饿,可隔壁别墅的灯却再也没有亮起来过。
他走到人流涌动的马路上,陌生的人从他的身侧走过,耳边徘徊着人们琐碎的交谈,还有长鸣的喇叭声,昏暗的灯光变成模糊的焦点,没有一个人为他停留,他走到之前打工的店里,老板已经打烊了,可还是给他递过去一杯热茶,对话如下:
中年女老板扒着手指头开始算计:小玉啊,最近怎么没来上班啊,旷工这么久,奖金肯定没有了,我还要扣你工资的呀。
夙玉:做了个小手术,没多大事。
女老板见他不肯说,又想起他一个小娃娃,无父无母的,光靠打工哪来的钱做手术,随后目光瞥到他的左手的手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而又道:现在的年轻人啊,不晓得努力工作,一天到晚就知道想些歪门邪道,啧啧啧,我们店虽然小,可也容不下杂七杂八的人,我看你前几个月的工资我还是给你结了,你也好自为之吧。
夙玉对女人自作聪明的行为没有表态,而是跟着她一起去了会计处,他也没想过要在这家店再待下去。
拖了几个月的工资终于结了,抠门的老板把他的旷工费算了算,最后给了夙玉二百块,就连会计处的人也有点看不下去了,可是夙玉却拿着二百块钱,一声不吭地走了。
身后传来老板尖锐的声音:你们一个个看什么呀,人家可是傍上大款了,你们看见他手上的手表没,一个就好几十万,哪像你们这些穷鬼,还同情人家,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又是一阵唏嘘声。
人常说,要心存善念。可现实却一遍一遍地教会你,人性善恶常常都是挂在嘴边可有可无的东西,在这个流言横飞的世界里,你心底那点善念总会被嫉妒、虚荣、抱怨、自负、虚伪所挤压,然后变形,再变形,错误的世界观就形成了,你以为年龄越大,看得越透,你带着你自以为成熟实则畸形的世界观在这个世上苟且着,最后再化为最卑微的尘土,消失在这个世上,不留一丝痕迹。
夙玉不想去解释什么,所有负面情绪都是自己带给自己的,你改变不了别人的想法,又何必去为了他们烦恼,他现在只想拿着二百块钱去大吃一顿。
半个小时后,他站在了一个破旧的临时小篷面前,里面有一对老夫妻在忙碌着,他要了两个包子,他就坐在路边吃了起来。
吃得太急,冷风窜进了嘴里又呛了几口,天色晚了,对面的包子铺的老爷爷本来要打烊了,见状又连忙送了一杯豆浆过来。
“谢谢”夙玉眼角微微泛红,包子很好吃,他的吃相很狼狈,含糊不清地道了声谢。
老爷爷瞧他这模样笑了笑,说道不谢不谢,有些口音。
“俺和俺老婆子是农村的,离这里十几里路哩,每天都骑着三轮车过来卖包子呀,豆浆呀,油条呀,城里人都很好,他们爱吃俺们家的包子,都说比那大饭店里做的都好吃哩”老爷爷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些骄傲,这是他们努力劳动的成果,吃的苦在此刻都是甜的。
夙玉注意到老爷爷说话的时候眼里看着对面的,他将手里的包子海塞完了,又将碗底的豆浆喝了个干净,擦了擦嘴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塑料大棚下,身形佝偻的老奶奶身上穿了一件格子围裙,上面沾满了油渍,可挽起的袖口处却是干净整洁得很,她正弯着腰收拾着碗筷,老夫妻没有要别人帮忙,每一个碗,每一双筷子都是他们勤勤恳恳刷出来的。
塑料大棚上的灯泡昏昧不明地闪了两下,老爷爷拿着碗起身:“俺老伴儿眼睛不好,俺得去看看,这大晚上的,小娃娃你也早点回去吧,可别家里人担心哩”。
老爷爷回到了大棚里,昏黄的灯光将这对老夫妻的身影拉得老长,温馨至极。
“我没有家人了”夙玉蹲在角落里默默说了一句。
他没什么可抱怨的,他没见过原宿主的父母,没有什么感情,只是每年清明节回去祭祀一下,这个世界他只认识了简明,他是自己的爱人,也是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