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驿馆看似只有一个大门进出,实则影壁之后一条曲廊两向而分,分为南北两面,自院子起一墙隔开,李睦则是被人引着往南走。
待烧厨的老妇来送上晚食,李睦随口与她多聊了两句,就问出了那朝北果然还有人住着。
还是个只比她早到了一会儿的中年男子。
送走老妇,李睦关了门放下汤饼正要去拿油灯。然而一转身,就听到门口突然传来“咔嗒”一声,紧接着木板门吱嘎着就被人从外推了开来。
李睦不及惊叫,率先回身往屋内奔,跑到兵器架上一把将悬于其上的环首刀拔了出来。
“是我!”
周瑜的声音骤然在她身后响起,一把扣住她意欲行凶的手腕。
李睦脸色一变,松手任由他夺取刀,朝后退一步,倒撞到他怀里,一脚正正踩在他脚面上,然后回肘一击,敲在他肋下。
“你……”周瑜没想到李睦听到了他的声音还要动手,根本来不及躲闪或者反应,一连发出两声闷哼,手里的刀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只能再追一句,“切莫声张,外面的人马上就搜过来了!”
肋下挨的那一下倒是没什么,脚背上那一脚李睦却是用足了力气的,偏他肋下可以摸得到,却不能去摸脚,只能连连皱眉,慢慢活动了一下足踝。
朦胧昏黄的火光将他们两人的身影投射到窗格上,李睦赶紧上前掐灭了油灯,以免房中多了一个人的身影被外面巡哨的人看到。
最后一抹光亮中,只见她撇了撇嘴,眯着眼冲他哼一声,压低了声音嘀咕:“偷入暗室乃夜盗之贼,该打!”
☆、第七十四章
周瑜无奈地摇头一笑,从怀里掏出个布囊,递到她面前。
熟悉的肉香扑面而来,李睦不由一喜:“哪里来烤肉?”
她不习惯一日两餐,固然到了寻阳之后总是把脯时提早,然后到了日入时分再加一餐。这回跟船而来周瑜也按照她的习惯陪她在日中先吃了一顿,若非黄射派人前来,这个时候,正好也是她要吃一日第三餐的时候。
驿馆虽有晚食,但不是行军时,那一碗汤饼,李睦怎么看怎么嫌弃,不想周瑜竟是送来了烤肉!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面貌,却想也知道这小女子定是两眼放光,周瑜不由笑出声来:“我只说为驿馆的贵客采买些熟食,自有人烤好送来。只是这半夜索食的名声,隔壁那位贵客身量高大,与你比起来,明眼人自然不会以为是你。”
普普通通的烤鸡肉,甚至还没有放盐,不过烤得喷香,李睦愉快地咬了一口,大方地撕下一半来塞回给周瑜:“你见到隔壁的人了?”
周瑜“嗯”了一声,接过来也咬了一口,随即又端起汤饼喝了口汤,报出了个名字:“孙乾孙公祐。”
稍顿一顿,像是猜到李睦必定对这个人名全无概念,又补充了一句:“刘备领徐州时,孙公祐为其从事。”
“刘备的人?”李睦确实对这个名字全无印象,乍一听姓孙,她头一个反应还以为是孙策家的哪个族兄族叔,听周瑜适时点明,这才了然,“刘备的人到江夏来了?”
周瑜放下碗,回头一笑:“不光如此,还是乘着在码头见到的那条舴舟来的。”
“故意要避人耳目?”李睦回想起那条小舟又窄又小,最多就只能容纳两个人,一个是孙乾的话,那他也就只带了一名随从。若是过了明路的拜访,这般阵势,未免也太过丢人了。
可既然黄射是奉父命接待,可见黄祖也是知道,甚至乐意孙乾来访的,那还如此鬼鬼祟祟,避的又是谁?
“黄祖这是……在瞒着刘表和刘备接触?”李睦一下子抓到了重点,“他就不怕刘表知道了……”
“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要你连夜入城?”周瑜笑一笑,凝神听了片刻外面的动静,才又续道,“刘表在荆州已历十余年,当年蔡氏和蒯氏率先支持他入住荆州,固然也得了十余年的权势。而黄祖掌兵多年,江夏的兵马却始终受制于两万之数,鄂县精兵八千都是刘表亲部,说是成掎角之势互相依仗,实则不过是刘表恐黄祖成尾大之势而已。黄祖如今再想从这两家手中分取好处,除非刘表先亡,荆州易主。而刘备……徐州一败之后,曹操为其请封豫州牧,迁居许昌,又有汉室宗亲的名望……”
“这么说来,黄祖是准备脱离刘表,分江夏一郡而自治?”李睦坐到榻上,支起膝盖,摸了摸鼻梁,忽然又凑过去,“哎,你说,那若是刘表现在就知道他和刘备勾结,会不会先下手为强,预先把他从江夏拔除啊?”
黑暗之中,她看不清周瑜的表情,只隐约见他目光湛湛,不由有些心虚:“做什么!我也知道两军对垒,最终看的是军力军心,比的是明谋正道。但兵法上不也有上兵伐谋,他山之石的说法么?孙策现在还不到时机与黄祖正面一战,用点小手段,又有什么不行?”离间计虽然不太上台面,却是亘古以来奏效最快的计谋。
“明谋暗算,有用即好!”周瑜语声一顿,慢慢站起来凑到窗格处往外张望了片刻,“黄射借你掩盖孙乾的行踪,然而你方才进来时孙乾也在打探你的来历,可见他两家还远没有谈到这程度。”
“今晚驿馆南北两处俱有彻夜巡哨,”他转过身来,叹了口气,“防卫极为森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