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陈相与语塞。
如果江西泽死在众人手里,那他真的会疯。大开杀戒屠戮也不一定。
清平君扶着他的脸颊,逼他看向自己,目光突然沉下来。
“别去想。既然认定自己是对的,那就一直走下去,别回头,别动摇。不要有灭世之心。”
“师父……”
“听我说。”清平君仰起头,目中不再温和甚至有几分咄咄逼人。“穹鹄没有死,我当初毁灭的只是一个肉身罢了,穹鹄的魂魄是不死的。它在等待自己的主人,一旦那个人出现,穹鹄会再度复苏,天下陷入大乱。”
陈相与睁大眼睛,要说方才平阳府君之事已让他震惊,如今更像一道天雷劈在头顶。
“所以,飞卿要晋神,你们才能有自保之力。吞掉金蛊。”
“我……”陈相与怔怔看着清平君,只觉两人越来越远,身体不受控制往后倒去。他看到清平君举起承影,血光在眼前炸开。
“不——!”陈相与倒在地上瞬间爬起,阻止却也来不及了。鲜血从清平君脖颈流出,蜿蜒在地上流了大片。
陈相与抱起躺在血泊中的清平君,涌动灵力,捂着他脖子上的伤痕。
承影之利,杀人无伤,岂能如此便容易愈合,更何况清平君那一剑极深,未给自己留半分活路。
“师父,师父,师父你看看我!”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几乎不可见的血线中流出,虽然灵力涌动,效果却微乎其微,他的手像从血池中捞出来一样。
“长清……”清平君目光涣散,却还是能聚在他脸上,颤颤巍巍抬起手。陈相与连忙抓住。“我在,我在这里。”
清平君费力扯动嘴角,此等出血量,其实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剑庐……旁边的……笋……抽芽……了”
“师父不……能……做给你吃……”他仿佛还有话没说完,然而眼皮像是再也撑不住,重重垂了下去。陈相与觉得握在手中的手往下一沉。
“啊——!”陈相与再也忍不住吼了出来,他的脸颊沾了血迹,只吼了一声便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依旧死死握着清平君举在半空的手。
江西泽心中猛然一疼,勉强撑着结界回头,看到陈相与垂头坐在高台上,漆黑灵力从体内蔓延而出,弥漫在四周。
灵力外泄不是好兆头,他是要失控了。二十年前,飞卿失控,陈相与死在其中。
江西泽不会让过去的遗憾重来一遍,回身刚要去阻止,面前结界随着动作一颤,身后众人齐齐尖叫。
怎么办!
江西泽两难,那双沉闷冷漠了二十多年的脸,第一次出现了名为焦急的神色。
“相与!相与!”江西泽撑着结界扭头大喊,这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疾言厉色。“陈相与!回答我!”
陈相与置若罔闻,依旧一动不动。江西泽咬牙扭头看了眼飞卿。飞卿愈战愈凶猛,身上凶煞气也越来越重。种种迹象都表示,陈相与要失控了。
“陈相与你醒醒!”
江西泽嘶吼。“你答应我的,你要一直跟我在一起!你说你不会再逃,你答应我的!”
他的喊声犹如泥牛入海,传到陈相与那里掀不起任何波澜。漆黑的灵气逐渐把他吞噬,只隐隐能看到一道影子。
“陈相与!”江西泽咬牙,不知是急是气,眼睛都红了。
飞卿与金蛊蜈蚣越战越凶猛,甩尾把它抽飞出去,但这一下直接让他朝江西泽撞了过来。
“嘭!”结界剧烈震动,泛起一圈圈灵力波动。
江西泽脸色刷的白了。
“无垢!”江城惊呼着就要上前查看。
“别过来。”江西泽单手回推阻她。
金色蜈蚣顺着结界滑下,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飞卿扑过来,张开大口,口中鲜红,毒牙与上方厚实的毒囊一览无余,从这个角度看,他就像是朝众人扑过来一般,隔着结界,都让人觉得胆颤。
它一口咬住金色蜈蚣的头,毒牙刺进甲壳之中,奋力一甩,蜈蚣的头直接被扯了下来,喷出大量绿色腥臭毒血。
结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
江西泽御着干将修补,奈何腐蚀速度远远大于修补速度,没过多久整个结界便是千疮百孔。
“怎么办!”有人惊呼。“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吗!”
身后人群开始慌乱。
众人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没有人不怕死也没有人愿意死。
“剑尊,求求你想想办法吧!”
“求求你了!一定要救我们!”
就像跌入山崖的人慌乱中抓到一根藤蔓,便死死抓着不愿松手,将自己的生之所愿都寄托在上边。
江西泽垂下眼,他嘴角挂着血迹,微微抿唇,这个动作让他跟清平君有两三分相似。他突然收了手。
结界消散。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他猛将干将刺进胸口半寸,引出一捧心头血在胸口染开。
那血颜色发暗,不似正常血那般鲜红。印在白衣上就像是垂垂濒死的牡丹,失了风华颜色。
那是受陈相与情蛊浸染的血,有剧毒。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为何要自残,就见围在周围四散的金蚕蛊突然集中朝他飞去。
剧毒之物是任何蛊虫都无法拒绝的诱惑。这是陈相与教他的。
飞卿在撕咬蜈蚣尸体,一片片将它吞噬。对它来说,同宗的血不如面前金蛊更有诱惑。
眼见无数蛊虫朝自己飞来。江西泽举起干将,目中闪过一丝杀意。江城第一次在江西泽眼中看到那种神采,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一瞬间就让人心跳停止。不是以往淡漠冷厉的杀气。她也说不上来,刚才那一刻仿佛他要杀的不是蛊虫,是在场所有活物,包括自己本身。
忘生忘死的杀气。
一道梵文在干将之上蔓延开,白的刺眼,转眼间已遮敝了天光,但四周却比阳光下更加明亮。
那让众人恐惧又无可奈何的蛊虫,前赴后继奔向江西泽却在触碰到梵文顷刻被碾碎,连渣滓都没有,洁白的灵气向四周扩散,犹如涟漪,呼吸间所有的蛊虫都已消失。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不知谁颤颤巍巍说了句。
“伏生剑阵”
当年清平君斩杀穹鹄救世用的伏生剑阵,再一次重现世间,又一次救了他们。
江西泽落地后身躯不可察摇晃了一下,还未站稳,飞卿从身后扑来。金色蜈蚣被它吞噬带尽,江西泽便成了下一个目标。陈相与昏沉,无人控制的飞卿只凭本能行事。
江西泽灵力消极殆尽,感官也比平时慢了许多,绕是反应再快也只来得及旋身退了半步,眼看肩膀要被咬住,右手伸过去把干将横在肩头。
只听一声金石相碰的脆响,獠牙撞上干将。
在所有人庆幸时,紧接着“嘎嘣”一声。尽管有干将在前相隔,江西泽的肩胛骨还是碎了。
听着声音,旁人都觉疼,然而江西泽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接起一脚揣在飞卿腹部,顺势将肩膀抽了回来,后退两步。
他的左肩一直到手都不自然的垂着。
江城凝眸,她知道江西泽伤的很重。否则按他心性,是不会轻易让人看出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