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蜷在藤榻的软垫上,头枕着王炸的腿睡着了。
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大概不到二十岁,身上盖了一件殷红色西装上衣,很纯正浓郁的红,反衬他在月光下的面色透光般地瓷白。
男孩合着眼,眼睑下被灯影温和地投射出眼睫细密的蝶影。
他的头发微微凌乱,像柔软的云,淌在额上鬓边,一定有很好的手感,且是时下流行的“睡醒感”,每一个弯儿都乱得恰到好处。
五官被光影掩着看不真切,巴掌脸,下颌的线条很漂亮。
蒋孝期的第一反应是——精致,那种从小养尊处优、蜜罐里泡大的小少爷才会有的精致,是他这种半路暴富的“幸运儿”永远都学不来的。
男孩没穿鞋,两腿并排曲叠在藤榻上,西裤是黑色的,露出的衣领也是黑色,显然他身上盖着的外套不是自己的。
蒋孝期朝王炸腿上扫了一眼,果然,骚气的红。
王炸穿了件黑衬衫,把外套脱了给男孩盖着,还不时提醒别人不要吵他睡觉。
感觉怪怪的,也许是纨绔子弟的特别爱好。
就像他们几个不梭/哈、不桥牌、也不德/州/扑/克,竟然躲在这儿斗地主!
周未倚在裴钦腿上睡得昏沉,半点没感应到来自几米外不着调儿的腹诽。
他微微张着嘴,双唇看起来柔软又干燥,蒋孝期的视线在上面停留少顷,忽然生出莫名的尴尬。
他们在明,他在暗,哪里值得尴尬。
蒋孝期转念觉得,他可能是感冒了,鼻子呼吸不畅,所以在睡着后嘴巴张开一点补偿呼吸,看着傻傻的,像对危险毫不觉察的幼兽。
蒋孝期移开目光,转身走了。
同时,周未似有察觉地张开眼,对着廊外刚刚有人驻足的暗处怔然看了一会儿,裹着那件红外套蜷了下身体。
裴钦举着牌,立刻俯身看他,“睡冷了?怎么困成这样?”
周未翻了个身变成仰躺,大喇喇地将后脑勺在裴钦不甚粗壮的大腿上拱了拱,带着鼻音:“不冷,出汗了,难受。”
“别脱,”裴钦看他起身,将红外套裹回周未身上:“吹了风感冒要重,等汗散了的。”
前任地主调侃:“卧槽,你们俩!要是一男一女就好了,青梅竹马,金童玉女。”
周未反裹着裴钦的外套,伸脚过去踹对方膝盖:“滚蛋。”
裴钦嬉皮笑脸:“竹马竹马怎么不行?我哥说当年周裴两家就是要指腹为婚的,等我攒够老婆本就娶他过门!哈哈哈哈——”
神经病!周未搓脸:“我想洗个澡,见到宥廷了么?”
蒋宥廷是蒋柏常已故大哥的长孙,在他们这群熊孩子里算年龄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三岁,还有蒋孝朝的次子宥莱,是蒋家这辈儿里和他们玩得比较多的。
蒋宥廷是温良随和,蒋宥莱是缺心少肺。
这会儿缺心少肺这位正在掰着手指头算牌,忽然反应过来,瞪着周未:“末末,你找他不找我,当我是死的么?”
周未这名字起得剑走偏锋,百分之九十的人第一眼看见,反应的俩字儿是“周末”,于是得了个昵称“末末”。
这昵称叫着听着都过分可爱,周未也不计较,由着他们乱叫。
周未舍近求远找蒋宥廷借浴室,近在眼前的蒋宥莱自然不高兴。
周未抻了个懒腰:“受不了你那身香氛,我鼻塞都熏得够呛。”
前任地主再发红包,眼皮往不远处角廊一斜:“就那个,是你三叔?”说着用膝盖磕了下正往红包备注里敲“爸爸赏你的”聊以自/慰的蒋宥莱。
“啊?”蒋宥莱脸哈到桌几上歪头看:“嗯,比我大不了两岁……小样儿给谁当叔呢!我是他爸爸!”
裴钦用扑克扇他脑门:“能的你!他爸爸是你爷爷!”
哈哈哈哈,大家心照不宣,蒋柏常快七张儿的人了,突然冒出个二十来岁的私生子,别说儿子难以接受,孙子都别扭得慌。
周未人没醒透,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他们正在说谁,顺便扫过去一眼。
蒋孝期立在角廊下的暗影里,绰约一个高挑的身形,很板正,跟他们这群成天没正形儿的废材公子哥儿不是一卦。
他两手插兜,从肩颈到脚跟绷成一线,峭壁一般孤拔,仿佛下一秒就会吟出“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同志们辛苦了!”这类的句子。
周未心说,嗯,这个装逼的姿势,我给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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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未:孤且直?你?
蒋孝期:想改变我?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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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钦内心os:凭什么同一套衣服,在他身上就是殷红,我穿着就是骚气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