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未长这么大,心功能发育程度向来和裴钦互补,心大神经粗。
要说让他千回百转、愁肠百结的事情恐怕连世界末日都得往后排一排,除了生母魏乐融突然失踪,被警方怀疑自杀却没找到尸体,继而在法律上宣告死亡之外,也就最近发生的一件事能坠着周未的心。
但那也不是八个月之后的高考,考试在他这儿完全排不上啊排不上。
蒋孝期收到翘选修课同学借笔记抄的信息,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今晚旷了一次课。
这是他除了因为蒋桢的病,入学以来唯一一次缺课,还缺得连假都忘记请。
清晨六点,蒋孝期穿戴整齐从楼上的卧室下来。
周未昨晚睡在一楼的客房,那间任谁都会认为是客房的房间,也的确是客房没错,但之前蒋孝期并不住楼上主卧,而是住在那间客房里。
他没客人,住那间纯属方便,开门即来,关门即走。
如果从心理学角度解释,大概没打算深层介入一片新区域的人,会倾向选择靠近出入口的位置。
好比不打算认真听课的学生,往往都坐在门边,等老师点了名之后方便溜走。
周未默认那是客房,且之前用了旁边的浴室洗澡,蒋孝期觉得也没必要澄清,让给他住就是了。
蒋孝期没想到下到一楼会发现周未裹着毯子仍然睡在客厅的沙发里,还是拥着一堆靠垫侧身蜷着,头枕在软包扶手上。
他一条腿瞬间有抽筋儿的趋势。
周未头天傍晚睡过半截儿觉,和蒋孝期各自进卧室虽然已经午夜,但觉头混过去了,根本睡不着。
他有个毛病,就是喜欢窝在沙发软塌之类不算宽敞的地方,被夹角圈固着陷在一堆柔软里,背后有遮挡,还要有一点光亮刚好够看清周围环境,这样才特别有安全感。
周未已经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毛病的,也许是他妈失踪之后,也许是别的什么时间点,总之一直都没改过来,到如今还是同样的毛病。
蒋孝期见他卷着毯子把自己裹成个大蝉蛹,以为他睡冷了给他加被子,他正好也睡得差不多了,转醒过来。
“我八点有课,你吃了早饭去哪儿?”蒋孝期开冰箱一样一样找出能吃的准备弄早饭。
周未披着毯子盘腿在沙发上玩手机:“我,回家。”
他飞快地往“恶人谷”群聊里敲字儿:【我的位置.jpg 谁离得近?给哥送身衣服过来,速度!】
昨天穿的骑装,就算没脏今天也不好意思再往外穿了,大白天的谁还不要个脸。
群里冷清,这个点儿都在深睡眠,三分钟过去没人理他。
周未用刚刚那句话刷了一波屏,蒋宥廷终于回应了。
宥廷:【怎么跑丹大那边儿去了?等着,左列回家可以绕一下。】
宥廷:【先让他把衣服穿上。呲牙.jpg】
左列:【未哥这是睡哪儿去了?地点可以啊!】
周未:【少废两句吧,人家等着去上课呢。】
宥廷:【这就要发粪涂墙了???】
左列:【出门了,半小时到!】
周未搞定面子问题,可以顾及一下里子了。
蒋孝期正往餐桌上端面,红里黑釉的面碗上顶着一片翠绿,还盖着一只煎得金黄的鸡蛋。
在小叔家吃点肉怎么这么难!
周未小时候落下的毛病,肠胃弱,还是典型的东方胃,在佛罗伦萨那一年被意面和披萨折磨出好几次急性胃痛。
吃面还是感觉挺舒服的,面条温热暖顺,鸡蛋也香,芥蓝叶子可以往汤底按一按。
半小时,左列准时到达,他不清楚具体房间号,站在走廊里拨电话。
周未没让他进屋,出门去接衣服。
左列递了一身给他,眼睛往他身后虚掩的门缝里乱瞟:“未哥什么情况?留宿也不给你备身换洗的,太不贤惠了!这可是刚从阿钦身上扒下来的,你不信穿试试,还热乎着呢。”
周未抱着衣服轰他走,飞了个暧晦的眼神:“人家第一次哪想那么全。”
他这反应实在引人遐想,左列睡眠不足的肿眼泡瞬间瞪开老大,涎着一脸亵笑:“我去!康康康康我康到了什么!丹大的?学生妹?”
“是呗,”周未向外推他:“赶紧走,别看了,人家脸皮儿薄,害羞。惹生气了怪难哄的——”
左列坏笑着被搡进电梯,这下他可有得八卦了。
周未不像裴钦和喻成都那样穿花蝶似的到处玩,也不像蒋宥廷和左逻那样纯情禁欲,他们这群二十郎当岁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周围少不了莺莺燕燕飞来绕去,厮混一场就像约个宵夜一样稀松平常,没人大惊小怪,只当茶余饭后磕牙的点心。
左列一直觉得周未有点儿装哔,泡妞也像画画似的搞得很艺术,杏眼长腿尖下颌未必看得上,总讲究眼缘,不少“庸脂俗粉”往他床上扑都扑空了,反而带出来过一两个打眼并不出挑的。
左列心里这么想,想法却从不透到脸上,总能找到一张反应最中庸也最让对方舒适的面具戴上。
和喻成都那种一言不合就开怼的脾气不同,左列在左家地位边缘,被堂弟左逻压一头,挨着蒋家就更没有冒头的份儿,只能挨个捧着,谁也不得罪。
周未回身进门,抬眼看到某个皮儿薄害羞、生气难哄、第一次的丹大“学生妹”正双手插袋面对大门守株待兔,一脸蹿着火星的低气压。
显然刚刚门外的对话给他系数听去了。
周未:“……”
真是的,听见了也不往屋里躲躲,万一他让左列进来,看到留宿他的就是这么一位,那真要玩脱了。
下了一夜雨,秋天的凉意更浓了。
周未跟蒋孝期一同下楼,走得一步三晃,他很久没见过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了。